碧風病好，麻煩事卻接踵而至。城中旱了三年，今年田中更是顆粒無收，眼看天氣越來越冷，城中的百姓卻都衣不蔽體，怨聲載道。
    肅王封地政事不斷，生怕就這麼冷落了紅蓮，總是急著做完手頭的事兒好早些回府。
    “夫人呢？”碧風剛進門就急著尋紅蓮。
    “夫人在北城門。”仕女頷首下跪。
    “去那裏幹什麼！風這麼大天氣又這麼冷，真是……”碧風自顧自地說著，實在放心不下，又對著仕女：“風氅，快去拿風氅。”
    “是。”仕女退下。
    碧風捧著風氅騎馬來到北城門，又下了馬上城樓。城樓上的碧衣女子穿得過分單薄。
    “碧風。”紅蓮站在城門最高處，雙目凝視遠方，悠遠而迷茫。
    “回府吧，外麵冷。”碧風走過去為她披上風氅。紅蓮不應他。碧風伸手去扶。
    “天地即將崩壞。”紅蓮望著遠方目不斜視，突然間開口。
    碧風默不作聲，望向城門下方，滿目蒼夷，到處是流民，衣衫襤褸奄奄一息，哀默的眼神令人不忍一看。
    “碧風，是不是很想幫助他們。”紅蓮問。
    “那是當然。城中百姓生不如死，作為皇族的我們卻整天忙著勾心鬥角，爭奪太子之位，根本不把人民放在心上，朝廷也為了太子甄選一事大費周章，簡直是作孽！城中已三年大旱，這一陣更是滴雨未下，田地龜裂河水幹涸，可是北方卻連下暴雨河水隱隱有決堤的跡象，南方的沿海海水上漫堤壩也快要不保，整個國家一片狼藉，本該是齊心協力動用全國的力量渡過這災害，可偏偏一個太子甄選就蒙蔽了所有人的眼，到底還有沒有人能幫一幫這些生不如死的黎明百姓！”
    “站得越高就越聽不見下麵的聲音。”紅蓮踮起腳遠眺。“你看，站在這裏就已經聽不見了，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碧之一族。”
    “高高在上並不值得驕傲，權力越大地位越高責任也就越大，就算聽不見總也會看見，隻可惜我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什麼忙都幫不上……我真是沒用。”碧風一拳砸在牆上，掩不住的恨。
    “碧風，你可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碧風搖頭。
    “是神有意為之。蒼生大劫，誰都躲不過。”紅蓮麵容鎮定。
    “神？你是說禁宮裏的那個鳳神？怎麼可能。他是神凰國的守護神，怎麼會害天下的百姓。”這一次碧風有些不相信。
    “神變了。變得十惡不赦。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一心為民，盡心盡力守護著這個國家的神了。神也分好壞，呆在人間太久難免會沾染人間的世俗之氣，很難說不會因為一己私欲而讓天下崩壞。”
    “從何得知？”碧風神色凝重，像在聽天書。
    “城中三年大旱，北方卻連年暴雨，南方海水上漫，明顯都是違常理的事，你能說它是天災？神明眷愛，賜我窺視天機之眼，卻讓我眼睜睜看著黎明百姓身處水深火熱而不得救。神到底是眷愛我還是懲罰我。”
    “紅蓮……”碧風心疼，這是第一次聽她說起自己的事情。
    望著碧風嚴肅的表情，紅蓮突然笑了。
    “碧風，你還真的相信？”她摟住碧風的腰，臉貼著他的心口，笑得眯起了眼。
    碧風皺眉，隱隱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於是低頭望紅蓮：“我信。你說的話我都信。”
    紅蓮突然一怔，脊背微微顫抖，抓緊了他的衣襟。
    “碧風，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
    “什麼？”
    “太善。”碧風沒有聽懂，疑惑地望著自己的妻子。紅蓮按著他的心口重複：“這顆心，太善。所以，才不能成為最強。”這麼說著，整個手掌突然間隱沒了進去，穿進碧風的身體，像是要把那顆心拿出來看一看。
    碧風神色平靜。除了心口一顫，沒有感覺其他什麼異樣。他望著紅蓮，沒有太多的驚訝。他已經習慣了，紅蓮做事情向來都這麼莫名其妙，甚至有些違背常理，碧風知道她不是常人，也不多問，至少能確定的是，她不會害自己。紅蓮愣了一會兒，突然又抽回手，急於掩飾一時的失態，害怕碧風懷疑，抬頭望向他，眼神卻過分的安定。
    “碧風，你要去參加太子甄選。”語氣不像是詢問，更像是命令。
    “天下的百姓都這樣了，我再去插一腳，就真的沒人會管了。”盡管碧風的權力弱，但是在自己的封地還是能盡一點微薄之力。
    “不，碧風，為了救天下的人，你必須去。”碧風不解，紅蓮繼續：“去參加十日後的比武，當上太子，進禁宮見神，然後殺了他。隻有除去神，才能停止他的破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隻有神死了，情況才會好轉，人民才會有救。”紅蓮望著碧風的眼眸，語氣堅定不移。
    “我？怎麼可能！我隻是個凡人，怎麼去跟神抗衡！”
    “普天之下，除了你，沒有人能辦到。”
    碧風笑了。“蓮兒，你太抬舉我了。神凰國人才濟濟，要說最優秀的還輪不到我。我辦不到的。”
    “不，你就是最優秀的。”紅蓮抱緊了碧風。“因為你是我的夫君。”碧風被她搞糊塗了。紅蓮說他優秀自然挺高興，可是她說的話明顯搭不上界。
    望見碧風默不作聲，紅蓮重複：“碧風，你去當太子。”若不是這樣，你會死的。後麵一句話紅蓮忍著沒有說出口，害怕哽咽著的情緒一下子傾瀉出來，又要落淚。碧風望她神色不對勁，慌忙搖她的肩。“蓮兒你怎麼了？”
    “蒼生大劫，不多久這個國家便會毀滅，連半點痕跡都不會剩。神已無惡不作。碧風，你救救天下的百姓，全當是救救蓮兒，我不想死……”我不想讓你死。碧風不能死。碧風要與紅蓮白頭偕老。紅蓮止不住眼中的淚，神情呆滯。她被自己嚇壞了。心口怎麼會充斥滿了這種想法，怎麼會！不應該這樣的，卻沒辦法控製。
    紅蓮遲疑，碧風卻嚇得不輕。“蓮兒，你怎麼會死？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你說啊，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不要一個人把事憋在心裏讓我幹著急啊。”
    “你要去當太子。你去當太子！去當太子！”紅蓮突然變得歇斯底裏，揪著碧風的衣襟拚命地搖。碧雲碧水都已為你除去，不可能再有人威脅到你，你一定要當上太子！紅蓮心裏這樣想，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有太多的話說不出口。
    碧風一驚。“蓮兒你怎麼了？啊？”
    “你不要問，不要問了。我求求你，去當太子……”淚越來越多，紅蓮絕望地哀求。“你是被神選中的人。這是你的命。你躲不過。”突然間聲音又低下去，碧風沒有聽清，卻望見她滿臉的淚。
    “好，我去，我去就是了，你不要哭啊蓮兒，我答應你還不行嗎，你說什麼我都答應。”碧風心急，抬手拭她的淚。
    “碧風……這麼聽我的話，會吃虧的。”紅蓮破涕為笑。
    “真的很吃虧啊，可苦了三年了。”碧風調侃。
    “哼。”紅蓮砸他的胸口，突然又變得異常嚴肅。“說不定你會後悔的。”
    碧風一愣。“不會的。隻要你不讓我後悔。”
    紅蓮低頭，把臉埋在他的衣襟裏，淚隱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