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晚餐結束後回家的路上，明蔚問我。
    “藍，他說的是真的，是不是？”
    我說“不……”，我想說的是“不是”。
    那個“是”字卻卡在我喉嚨裏，被明蔚的歎息掩去。
    他直視被遠光燈照射得發亮的路麵，他輕聲說。
    “別說，我知道了。”
    我想解釋，卻忽然發現找不到任何說辭，夜風拂在我臉上，那麼涼，好像回到重遇靳深的那個晚上。
    我右手邊的人，都是如此沉默。
    是你不夠好還是我不夠好，還是，愛情的麵目本就該如此模糊。
    其實我知道，一直都是我，不夠好。
    那次晚餐結束後的明蔚變得異常沉默，我卻沒有辦法去解釋和安慰，這個時候，任何從我嘴裏說出來關於靳深的話題，都無疑隻能使我們的關係更是覆上一層寒冰。
    不知時間，可否讓它們消融，雖然我知道即使消融，傷凍的痕跡仍是會在，然後它們慢慢變成你我之間不可橫亙的溝壑，終至我們分離，我們才能看清楚，是誰，先失掉了對方緊握的手。
    可是我答應過明蔚，不離開他，他卻隻抱著我入睡，他再也沒有碰過我。
    我知道，我們離結局，已經不遠。
    不論我們怎樣去努力過，你終於還是選擇，放開我，不管你有沒有承認。
    你還是，慢慢放手了。
    那晚我照舊做好飯菜等明蔚回家，這幾日他回家很晚，渾身帶著酒氣，我幫他脫衣服的時候總是很費勁。
    我正扯住他的袖子，幫他脫下厚重的皮夾克。
    卻被一股大力摜倒在地，一陣天旋地轉後對上他猩紅的眼。
    他壓在我身上，像隻迷亂的獸，我知他痛，我知他找不到出路，我就是那困住他可恥的陷阱。
    他壓向我的時候我沒有掙紮，我必須承受，這痛，至少應該分我一半。
    他卻忽然停住所有動作，把額抵在我的肩頭不動，然後他開始小聲啜泣，肩膀一抖一抖。
    他說。
    “藍，我好累，好累。”
    “藍，我好痛，好痛。”
    我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肩膀，我的心那刻痛得幾乎碎掉。
    “阿蔚，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若這是唯一的解脫。
    他沉默半晌，然後他說。
    “曉藍。我會離開，這房子，留給你。”
    我不由苦澀地笑，明蔚，你終於還是說出口，但是，不是你離開，離開的隻能是我。
    我雖然已經丟棄太多東西，但是，這最後的尊嚴，請讓我帶走。
    我不是你包養的男寵，我是你的愛人，在這一點上，我們始終是平等。
    離開的那天我假裝去上班，看著明蔚的紅色小跑遠去後我才折回了家，昨晚在明蔚還沒回家之前我已經收拾好我的衣物，留下所有他為我買的，便很少了，一個行李箱還未裝滿，我一個人足夠帶走。
    我拖著我的小行李箱走出院門，忽然聽見喇叭響，轉身卻看到，身後是明蔚停住的紅色小跑。
    他打開車門，站在車邊，姿勢僵硬。
    我知他在猶豫走不走過來，我笑著向他搖搖頭，我用口型說，不要送我。
    他便站在那裏，他沒有跑過來把我按進懷裏，任性而無理地說，不要走，不準離開我。
    我以為他會那樣做，我還想，若他真的那樣做了，我就厚著臉皮不走了。
    可是他沒有。
    我拖著我的小行李廂碾過坑坑窪窪的小徑，與地麵棱角撞擊的聲音一聲一聲，刺痛我的耳膜。
    抬頭看湛藍的天空，我拚命忍住淚水。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曾經的一天，他對我說過。
    曉藍，我永遠不會放開你。
    永遠，原來是這麼短的。
    那時候，是說話的他太天真，還是聽話的我太天真。
    一切想起來，如幻夢一場，這世間我遇見的人，竟沒有一個願意陪紓曉藍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