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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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9點左右,徐彰闖進了醫生值班室。我和梁護士正在低頭研究醫院食堂新發布的一道黑暗料理,被這家夥沒頭沒腦地打斷。
我示意梁護士把桌上的砂鍋端走,平心靜氣地邀請他坐下。
“那什麼東西?”徐彰瞪大了眼睛。
“草莓燉排骨。”我淡淡地回答,“醫院比較關心夜班職工的營養配餐……話說都熄燈了,你怎麼還不睡?”
他尷尬地站在角落裏,看上去還挺無辜的。
“李醫生,剛才護士通知我明早抽血化驗。那個……我已經連著抽了三天血了,能不能稍微緩一緩?”
我很認真地看著他。
“你不想早日明確診斷嗎……老實講,至今為止的所有檢查,都看不出你有什麼病。這幾天我特地翻閱了大量國內外期刊,隻要咱醫院有的項目,一定給你查個遍,爭取寧濫勿缺。”
徐彰咽口唾沫,忍住了沒說話。
“哦,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微笑道,“明早有科主任大查房,到時候可能請你……”
“又要示範教學嗎?”年輕男人一哆嗦。
“不是不是,別緊張……”我趕忙安慰他,“就重新問一遍病史而已……你是新病人,咱們主任表示關心一下也是正常。”
徐彰苦笑,“李醫生,該不會又是您把我給推薦上去的吧?”
(——鬼小子賊精,倒是看出來了哈!)
“其實您不用費那麼多心思……不就是要我出院麼,我明白的。”徐彰看了看我,眼神有些鬱悶。“本來我隻是想多點機會跟您見麵。不過再這麼下去,我也快破產啦……”
我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這幾天開了許多檢查,必要的、不必要的都給他上了個全套。本來還想著這家夥會不會逼急了跑去投訴,誰料他竟逆來順受,一路撐到了今天!
“咳咳……我早說了嘛,你一健全人住什麼院呐?純屬浪費醫療資源。”我點頭表示同意。
“要我走可以,那您能不能……給我留個手機號?”徐彰一臉的期盼。
我連連搖頭,“不是我不給你,我那手機基本就是不應狀態,平時根本不用。給了你也是白搭啊。”
“你騙人。”
“真沒騙你。”
正在此時,某不應狀態的手機突然在桌上歡快地震動起來。
我臉一僵,低頭看果然又是胖子的來電——話說這死胖子最近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光白天就十幾個電話打進來,熱戀期的情侶都不帶這麼粘人的。
徐彰在邊上拿一種“我就在這裏靜靜地看你編”的眼神瞧著我,無形中平添壓力。
我無奈地接起來——
“喂。”
“李俊偉?!真的是你嗎偉*哥?”
我的耳膜險些被擊穿,隻好“嗯”了一聲表示身份認證。
“我靠,你這電話也太特麼難打了……”胖子忍不住抱怨道,“虧得這號碼是你媽給的,我都要懷疑自己打錯了!”
“找我有事?”
“你小子!四年來我打了你多少次電話?尼瑪一畢業就跑得沒影,現在居然忍心連老同學的電話都不接?”
“我工作比較忙。”我盡量保持平靜。
“忙個屁啊!”胖子一針見血地指出,“人家阿毛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醫院四天一個夜班,社交生活不是依舊很活躍嘛。”
“我沒你們有精力……”我皺眉了,“拜托我這兒還有病人,有什麼大事快講啊。”
胖子在電話那頭跳起來了。
“尼瑪,老子結婚算不算大事?!”
我愣了下——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好吧,還算件大事。
“恭喜恭喜……我馬上給你發紅包,注意微信查收啊。”
“李,俊,偉!!”
我趕緊把手機拿得離耳廓遠點。
“我會物理性失聰的……要是以後當不成醫生,你兒子滿月酒紅包就泡湯了。”
“你還有木有人性?”
“怎麼,嫌紅包太少?天地良心,這是我半個月工資……”
“誰稀罕紅包啦?”胖子起得簡直快撅倒,“是叫你回來喝我的喜酒!”
——這個就為難了哈。
“親,工作脫不開身啊。”我斟酌了下,選了個最reasonable的理由。“況且,咱們天南地北的隔那麼遠,來回路上不方便。我今年年假也用得差不多了……”
“給你買飛機票總行了吧!”胖子杠杠地打斷了我的長篇大論,“尼瑪有我這麼衰的新郎官麼?請朋友吃個喜酒還得自己掏腰包解決差旅費?”
“你一向很nice。”我由衷地誇獎道。
“那你來麼?”
“不來。”
“李俊偉!!”
胖子勃然大怒。
“你特麼就為著個張林,準備跟我們全體斷絕關係?說得過去嗎你!”
我的手指突然僵硬了下,電話兩頭長久地沉默。
半天之後,胖子不耐煩地嘟囔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錯……不過偉*哥,大家夥一直都惦記著你,好歹回來看看吧?”
我思忖了片刻,終於問道,“你幾號擺酒?”
“九月十號……不過你早點來吧,咱寢室聚聚先。”
“好吧,那我跟主任請假試試。”
“別試試啊……”胖子又開始哀號了,“說好了啊,一定等你!”
我掛上電話,胸腔裏有些莫名的喧騰。
徐彰在那裏安靜地站了好久。這會兒見我放下手機,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很令人崩潰的問題。
——“張林是誰?”
我在心底問候了千萬遍胖子的列祖列宗,然後走過去用《臨床內科學》敲了下他的腦門。
“啪”的一聲過後,徐彰微一愣神,臉瞬即紅了起來。
“還好,還知道臉紅……”我冷冷地看著他,“誰教你偷聽醫生的私人談話了?”
“你們講得這樣響,哪裏用得著偷聽……”徐彰小聲嘀咕了一句。
“還不快回去睡覺。”
“李醫生,真的不能留個手機號碼麼?”
他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眼裏流露出的迷戀讓我稍稍晃了下神。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皺眉道,“再說了,就算給了你我也不會接的……沒聽剛才電話裏那人說麼?他打了四年我都沒理他。”
“我跟他不一樣。”徐彰一本正經地說道。
“怎麼不一樣了……你知道他是誰麼?我大學七年的同窗老鐵!”我對他的迷之自信嗤之以鼻。
“老鐵怎麼了,再鐵也隻是哥們兒。”
“那您哪位啊?”我訕笑著問道。
“我……我當然是正兒八經在追你的……”
後麵幾個字越說越輕,一張漲紅的俊臉漸漸下埋到眼睛都要看不見。
正在這時,醫辦大門被“謔”地推開。梁護士站在門口詫異地看著徐彰,大概是奇怪什麼事到現在還不走。
“怎麼了,病房有事?”我問道。
梁護士搖搖頭。
“沒有,是那個草莓燉排骨……”
“怎樣,你吐了?”
“唉,沒有……我是想說,那個草莓燉排骨味道其實相當可以!”
“真的假的?”我興奮起來。
“騙你幹嘛。”
“你確定比上次那個山楂炒肉絲值得期待?”
“絕對的!”
我二話不說,立刻扔下告白到一半的某男,匆匆忙忙跟著梁護士出門。
“李醫生……”徐彰在後麵委屈地叫了一聲。
“那什麼……早點回病房休息吧。”我邊走邊回頭勸他,“有空考慮下出院的事……我馬上要休假吃喜酒去,別在這兒耗著啦。”
到了護理部,我千恩萬謝地感激梁護士。
“哼哼,叫你丫成天招風引蝶。”梁護士抿嘴笑道。
“沒辦法,天生麗質難自棄啊……”我歎了口氣,“還好你想到來救我,不然我今晚有的罪受了。”
“你倒是早點結個婚哪!”梁護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結婚就斷了人家念想了呀。三十好幾的帥小夥子,還是個醫生……你知道市麵上多緊缺嗎?”
“一沒房、二沒存款,誰肯嫁我?”我嬉皮笑臉地答道,“梁姐,你不是有女兒麼,要不我入贅得了。”
“呸呸呸,我女兒才六歲!”梁護士翻了個白眼,“何況,你這種男女通吃的家夥,送給我也不敢接。”
我裝出一副愁苦樣,和值班護士繼續打著哈哈,一晚的糾結終於慢慢散開。
梁姐是資深耽*美作品愛好者,跟我搭班久了,通過強大的gay達,隱約猜出了些徐彰的心思。一開始她也被震得不行,後來想開了便說,“誰叫你是腎內科天菜呢?天菜就要負責提供天菜的狗血啊,否則咱們普通人的生活多無聊哈哈……”
(——BTW,我覺得她這話邏輯性有點牽強,尤其是腎內科天菜那part)
“那個草莓燉排骨,真的還行麼?”我問道。
“才怪。”梁姐一邊在chart上劃體溫曲線,一邊淡淡地回道。
我坐在護辦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等到病房裏靜到落針可聞。梁姐打了個哈欠,一臉倦意地勸我回值班房休息。
“他應該已經走了……你也去睡會吧,夜裏有事我叫你。”
我謝過她,起身告辭離去。
路過雜物間的時候,又看見了先前被百般嫌棄的黑暗料理。很明顯,在那個塞得滿滿的垃圾桶裏它已經無處容身,於是被孤零零擱在了頂蓋上。
另類的搭配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在原地駐足了片刻,心裏升起一種難言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