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雪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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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向雪獨行
石頭燃起了燈,倚靠在床上,冷汗浸濕的裏衣貼在身上,如冷月般寒涼。
四更天,石頭仍不敢入睡。
窗外一陣空氣攪動,夜苑來了信鴉。有任務了。
箔書沒有抬頭,是未指定任務,即是沒有明確指定特定的人來完成此項任務,而是傳遞到夜苑,誰接到誰去做,這一類任務往往難度很低,不需要更多的配合和準備,一般來講,誰在附近就順手去做一下就是了。
石頭歎了一口氣,不住這裏就好了,未指定的任務可以不接,一旦接了就必須要做,自己一時手欠,結果節外生枝。
他打開箔片,上書:目標人物,宣德邊衛長趙成思,邊衛副長沈家棟。
是兩個小人物,也是兩條命啊。
太欠了,石頭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睡吧,明天去看看什麼情況。
或者,在這兒多磨蹭兩天,有同僚經過可以把任務兌給他,這種輕輕鬆鬆就可以在陰書上記上兩筆,肯定有人願意做。
這鬼地方這麼偏,要是一直沒人來怎麼辦?
石頭在床上翻來翻去,滿腦子瞎想,迷迷糊糊不知何時才睡著的。
晨起洗漱,灶間有米菜,可是石頭懶得去做,騎了馬直接返回城中集市,買了幾個肉包子吃。
小棕馬也搶著要吃,“你是馬啊!”石頭說它:“不應該吃素的麼?肉包子也吃?你是安然帶大的麼?什麼都吃!”馬兒不理他,毛乎乎的嘴左右一動一動的,吃得很開心。
吃完早餐,石頭牽著馬在集市上亂逛,消化差不多了,又走到城門不遠處的一個茶館喝茶,悠閑至極。
茶館裏人很少,石頭選了二樓窗邊的一個位置,要了幾盤幹果和一壺猴魁。說書先生講的是一個老段子《玄武門之變》。大概客人太少,老先生沒什麼興致,本是驚心動魄的權謀政變,讓他講得昏昏欲睡,石頭用手托著腮幫子望向窗外。
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麵城樓,邊衛們,就在那裏。
石頭從正午,一直坐到黃昏。夥計幾次以為他睡著了,趁著添水偷偷看他,他也索性就裝睡吧,要不然還真不好解釋,這麼難聽的段子,如何能夠聽這麼久。
結賬時,石頭拉著夥計聊了幾句,夥計也是閑了一天,總算有個人說說話了。石頭斯文和氣又會講話,夥計覺得與他投緣得很,話匣子打開就滔滔不絕,簡直把石頭引為知己,再聊下去,要拜把子了。
石頭從茶館出來時,這邊衛長姓甚名誰,打哪兒來,到哪兒去,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上幾頭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他隻是思量著,今夜要不要動手。
小城此刻這般寧靜。
斜陽一寸,幾縷薄雲。
石頭在茶館門口,雙手抱胸,看著這些樂嗬嗬行走在街市上的人們,誰又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見明日的晨光。
思量了許久,石頭還是策著小棕馬,返回了夜苑。
宣德夜苑空無一人,冷寂依舊。適應了之前冥陰節的熙熙攘攘,這裏太安靜,石頭反而睡不著,在床上越躺越冷,炭盆不知何時已熄,隻餘下冷冷的灰。
他推窗望向外麵,下雪了!
石頭披著外衣驚喜地走出去。
天幕之下,飛雪漫漫,如花如絮,嫋嫋翩然。
如此喧鬧,卻又如此孤單。
不知此刻,安然在哪,與誰,又要去赴怎樣的險途。
石頭忽然很想喝酒,不要“美人醉”,不要“化冰淩”,一壺“與君安”,就很好。
宣德城下。
出入盤查甚嚴,石頭心下疑惑:不是年節大集,不是兵匪來犯,突然加緊防衛,又是為何?
他忽然想到墨竹門主臨死之前的任務箔書:消息泄露,本門有異。
難道要刺殺邊衛的消息也被泄露了?
石頭滿腹狐疑地去了茶館,那個恨不得跟他拜把子的夥計應該能知道什麼,而且必是知無不言。
茶館空無一人,知道平時生意差,今天也未免太差了吧!
夥計在櫃前打著盹兒,石頭都走到跟前了也沒聽見,看起來乏得很。
石頭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櫃麵,夥計嚇了一跳,眯縫著眼睛抬頭看,一見是他,咧開嘴笑了,“來了您那。”
“城裏出什麼事情了麼?早上差點連城門都沒進來。”石頭問道。
“我的個天呐!”夥計表情十分誇張:“您不知道啊!出大事啦!”
石頭等著他往下說,他卻拉著石頭的胳膊坐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又給石頭倒了一壺茶。才坐在他身邊,壓低個嗓子說:“昨兒個夜裏,邊衛長被人殺啦!”
“什麼?!”石頭吃驚不小,難道我夢遊了?
“是啊!”夥計接著說:“還有一個副長,兩人一起,交班回家,剛下城樓,就在後巷子裏被……”夥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表情可怖。
“知道使的什麼兵器麼?”石頭真怕是自己夢遊,把人給殺了。
“就刀啊,劍啊,還能有啥?割斷喉嚨死的,兩個武將出身,一聲都沒來得及吭,就死了,嚇人不?”夥計的表情也挺嚇人的。
“知道什麼人幹的嗎?”石頭追問。
“昨夜出了事之後,邊衛們在我這兒查了好幾輪呢,別處也一樣,這不太歲頭上動土麼?不過我看他們啥也沒查出來。”夥計又壓低了嗓子:“一個熟識的兵爺說啊,看這身手,像是殺手幹的!”
宣城來了別的殺手?
昨晚夜苑並沒有人來往,難道是其他流派的?
“客官,”夥計說:“您啊,是生麵孔,趕您倒黴,昨天剛到這裏就出事了,還是趕緊離開吧,要不然,兵爺們查來查去查不到,亂抓人也說不定。”這夥計倒真是拿石頭當朋友了。
“現如今這情況,想出去恐怕也難。”石頭想著白天估計沒戲,晚上倒還方便偷溜。
“我啊,一會兒要出城去收茶,你看這光景,白天生意也沒得做了,不如去備料了,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帶你出去。”夥計十分誠懇。
“你不怕我真是凶手?”石頭笑著問他。
“你?”夥計頗為不屑:“看你那白淨斯文的樣子,雞都沒殺過吧,還殺人?再說了,要真是你幹的,昨天夜裏早跑了,還回來做什麼?”
“嗯,我還真沒殺過雞。”
“是吧,我這閱人無數,看人準得很!”夥計得意了。
石頭跟著夥計順利地出了城,彼此別過,騎著馬一路返回夜苑,如果是本門同僚下的手,此刻那邊一定有人。
馬到門口,石頭失望了,夜苑依舊空無一人,絲毫沒有人來過的痕跡。看來真不是本門做的,不應該呀,這兩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不管是哪家主顧出錢買命,價錢也不會太高,怎麼會有人搶生意呢。
石頭想不明白,牽著小棕馬往裏走。
“嘶!”馬突然抬頭叫了一聲,嚇了石頭一跳。
隻見馬廄的石槽裏,落著一隻黑色的鳥,在吃草料。
遊簡司的信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