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舉杯對著她一敬，渾似不在意地低頭飲酒，她唇角的弧度凝了凝，總覺得假的堵心，明明是她自己決定了的，不是嗎？如今知道他不在意後反倒這般作態。
    實在是矯情。
    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她側臉抬頭，不期然對上了溫以羲的眼，滿是擔憂而包容，像一湖寧靜碧藍的水澤，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麵容。
    “沒事”隻做了口型，她對溫以羲搖了搖頭，接過琴小心翼翼的放在案桌上，然後信手彈撥了幾下，歎道“還是疏生了”
    雙肩微沉，她緩緩舒展著手臂，纖指蝶舞逸飛般起伏翻轉於琴弦間，刹那間，泠泠之音隨著袖一揮傾泄而出，曲奏輕快本該是喜悅的，卻隱隱叫人聽出了悲哀。
    前奏一過，她手腕幅度漸緩，指尖動作開始變得糾纏連綿，琴聲由清脆落珠慢慢轉為了淒淒低語，似閨怨女子訴說點滴心事，聽得人心中哀婉漸生，不由呼吸放輕，生怕驚擾了在空中冷冷回蕩的顫音琴鳴。
    她微啟紅唇，清冷空靈的歌聲隨之縈繞耳畔，反複聽來唱的隻有兩句，卻如泣如訴，字字啼淚。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任由尾音久久盤旋在寂靜冰涼的空氣中，她反複咀嚼著這兩句話，釋然的笑了笑。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一如當年離別的曲調，可唱的人終究還是不同了，如今聽起來便再沒了當時的心境。她當初該是怨恨的，在被歲月消磨得所剩無幾後，她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的。
    可那又能如何呢，她反問自己，竟得不出半點結果。
    “此曲名叫《古豔歌》，我娘教我的”她看著到坐在原地呆愣的他，突然覺得好笑，“她對我說，如果哪天放不下了，便彈給那個人聽，彈完就會放下了”
    “我本以為我這生大概都不會彈的，沒想到，竟是我錯了”她揚手徑直喝下了滿滿一碗酒。
    “柳兒”見她搖晃著要倒酒，溫以羲輕輕扶了扶她的手臂，柔聲勸道，“別喝太多，林公子還在這裏”
    “我還沒醉呢”對著溫以羲勾唇淺笑，她半個身子壓在了溫以羲身上，姿態親昵又曖昧，凝視著他的眼睛裏有水光一閃而過，“再說了，小林兒不會介意這些的”
    沒有回答，他似乎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繼續悶頭喝酒。
    “看，我就說吧”
    她趴在溫以羲懷裏大笑著，笑得眼淚也流了出來，染濕了溫以羲的衣襟。
    ……
    聽完曲後，他很快離開了，順著來時的路，走得堅定而緩慢。
    她站在籬笆旁撐著傘，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化作了小小的黑點，不停下著的雪在傘上聚了薄薄的一層，撐得手酸。
    心底的疼痛，似乎跟著他的離去，重歸於死寂
    這些年他變了很多，他的眼裏多了讓她不敢去看的東西，因為一看，就是萬丈深淵。
    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可以那麼自私，他是為江湖而生的人，也終將為江湖所困，而不是她。
    他臨走前的那句“你可曾悔過”還停留在腦中，她沒有告訴他。
    悔什麼呢？是悔收你教你養虎為患，還是悔放你江湖陌路對麵不識？
    溫以羲站在她的身邊，側頭看向她那在雪花紛飛中分外蒼白的側臉，陡然間有些心疼的抱住了她，“值得嗎”
    “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她把下巴搭在溫以羲的頸窩，靜靜地感受著頭頂擦過得溫暖的吐息，“那你呢，你覺得值得嗎？”
    溫以羲突然笑了起來，震動的感覺透過胸腔直直傳遞給心髒，讓她不由怔愣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雙手捧著她的臉，溫以羲微微低下頭，見她沒有反抗，輕柔的啄了啄她冰涼的唇瓣，“我願意等”
    “可是……我不願意你再等了”就在溫以羲要抬頭時，她伸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加深了剛才淺嚐即止的吻，氣息隱隱發抖，“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試試”
    被緊緊擁在懷中，在溫以羲看不見的地方，她笑了笑，是要將人吞沒的苦澀，“謝謝你，以羲”
    還有，再見了，林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