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6、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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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兩腿早陷在血海裏,
    欲罷不能。
    想回頭,
    就像走到盡頭般,
    叫人心寒。
    ——威廉·莎士比亞
    “你覺得自己會離開這裏嗎?”
    “……”
    “你喜歡這裏嗎?”
    “……”
    “為什麼不回答我?”
    “……”
    這個人正用一雙無力又憤怒的眼神看著我。
    一周前,他在陪我跳舞時妄想咬斷我的脖子。
    當時情況真驚險,我幾乎是下意識躲開的,就差那麼一點兒,他就咬中我了。
    我讓研究員把這個家夥的牙齒連帶著舌頭全部弄掉。
    難怪他說不出話來。
    如果當時沒有躲開他的攻擊的話……
    美妙的華爾茲、高昂的圓舞曲,如果再配上新鮮噴射的血液的話,一定會是幅曠世美畫。
    我甚至有點後悔躲開他的攻擊了。
    “別怪我,是你先想襲擊我的。”我的手稍微一鬆,他整個人就立刻像失去支撐似的滑向地麵。
    “我既不是抓你的人,也不是看守,你要想逃的話,我不會管,”我看向他那副無力的四肢,“關鍵是,你逃得了嗎?”
    唯一令我不滿的,就是他身上的味道。
    比消毒水還難聞的死人味。
    雖然他還活著,可麵色跟死人已經沒什麼兩樣了,灰白灰白的。
    他的身體並沒有因為長時間浸泡在藥罐裏而出現絲毫的浮腫。相反,這副身體隻不過是一層包著骨頭的人皮。
    神父考慮到我練習舞蹈會耗費不少體力,所以專門挑選這些瘦骨嶙峋的家夥。
    重量很輕。
    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有時腦子裏會晃過一個人的影子,快速晃過的那種,甚至連背影都不怎麼能看清。
    “嘿小子,今天怎麼不跳舞了?”
    神父端來一盤切好的鳳梨,我撿起一塊,扔進嘴裏。
    好甜啊!
    “神父,我醒來前在哪裏?”
    “想探尋自己的過去嗎?”
    “我不該問嗎?”
    “時機成熟時,我會告訴你,現在還不是時候。”
    “是。”
    “會用槍嗎?”
    “嗯?”
    “槍,會用槍嗎?”他遞過來一把手槍,“我不被允許配槍,這是你的,我得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當這把槍握在手中時,還有一種……重逢的感覺。
    是德國HKP7。
    夢裏的身影又出現了。
    我嫻熟地將彈夾取下來,確認子彈填充完畢後,重新裝上彈夾,關上保險。
    沒有絲毫猶豫,抬手瞄準遠處冷杉上的棕煌蜂鳥。
    空氣被子彈割裂的瞬間,四周不知從哪裏湧上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家夥,神父微笑著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這些是什麼人?”
    “別怕,他們是研究所的安保人員,”他從我手上拿過槍來,合上保險,“一,你知道自己以前是什麼人嗎?”
    我搖頭,他再次把槍遞給我,“你是ASN的頭號殺手。”
    “殺手?”
    我對自己曾經從事的職業表示震驚,可轉念一想,我能夠這麼精準的擊中目標,也能夠漠視那個襲擊我的家夥被敲掉牙齒、拔掉舌頭。
    似乎掠奪生命對我來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我並不害怕,相反,我對血腥有一種類似於著迷的熱情。
    “神父,ASN是什麼?”
    “一個殺手組織,不過它的首要任務是保護CRE研究所,你身為ASN的頭號殺手,保護CRE也是你的職責所在,明白嗎?”
    “明白了,”我接過他遞來的那把槍,“我會保護CRE,保護神父。”
    “好孩子,”他輕輕拍著我的肩膀,“你要記住,任何一個試圖摧毀CRE的人,都必須死。”
    我開始逐漸回憶起一些事來,可是僅有的零星片段,根本無法拚湊出完整的故事。
    我記得刺殺某位要員,還有海島上的狂歡、遷徙的鷗鳥;
    我記得隱藏於高牆上,槍殺在演講台上慷慨陳詞的軍官,他身邊站著一個年輕身影,被我的子彈射出的血濺到;
    我記得飛機上的掃射,那些西裝革履的高官橫亂地躺在地上,完全不見生前的體麵。
    我回憶起來的畫麵越多,心裏就越空。
    這些記憶完全不能將我的過往填滿,因為最重要的記憶,似乎還沉睡在棺槨中,等待我重啟。
    可我卻無從下手。
    但我對自己殺手的身份,深信不疑;也對神父的話,深信不疑。
    自從醒來後,我一直都是由神父精心照料,他的性命,我理當拚死保護。
    神父說我最近話越來越少了,他說每次看到我站在那些被藥水灌滿的玻璃器皿前,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
    “一,你來CRE也快兩個月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搖頭。
    那些在我腦海裏回憶起來的畫麵,是我貧瘠的精神世界裏唯一可供寄情的所在,我本應把這些和神父分享。
    他是我在這裏唯一可依靠的人。
    但我總無法做到。
    好幾次,我很想告訴神父我腦海裏那個朦朧的背影,我想問問神父,他是誰。
    那個背影的主人一定很重要,卻偏偏被我忘得一幹二淨。
    我的記憶越完整,這個背影就殘缺得越嚴重,就像夜空裏缺了一角的月亮,夜空越暗、月亮越明。
    這個缺口也成為我把自己同外界隔絕的重要原因。
    我回憶起在ASN的搭檔陳彥林,也回憶起給我下達任務的老板阮文越,還有和我一起參與過槍戰的醫生徐政赫。
    獨獨那個背影,他究竟是誰?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絕不是我回憶起來的這些家夥中的任何一個。
    “找了你好久,怎麼到這兒來了?”
    離CRE研究所大概十英裏的地方,是一棟被精修裝修過的別墅。
    前段時間神父把我帶到這裏來。
    “你在研究所悶得太久了,我可不喜歡一個愛好把自己關在房間的孩子。”
    別墅隸屬研究所,神父允許我可以私自來這裏散心。
    頂樓上建了一個塔屋,順著塔屋側麵的鐵梯爬上去,有一個露台,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自從我發現別墅的塔屋後,這裏就成為我最喜歡來的地方。
    門前有一條清水渠,流經研究所正門前。
    水流在研究所經過的地方被辟出一條不算窄的池渠,保潔人員每天都會對其進行清理。
    三五米寬的水渠中臥著很多歡快的紅尾魚,兩邊是白瓷砌的水台,有時候下暴雨,水麵高過水台後,會將一些不走運的魚兒衝上道路。
    清理工總會在這個時候,冒著雨去把那些可憐的小家夥一個個捧著放回水渠中,可水向大多又會將其重新衝上來。
    雨水豐沛時,管理員會開啟水渠下遊的閘口,那些沒有被衝上道路的魚兒就能順著閘口,彙入最大的那條河海,再回不來。
    “看天。”
    神父聽著我的話,也跟著抬頭看天,看了半晌,他說:“一,你有沒有發現,其實晚上的天,並不是黑的。”
    我點點頭,“嗯,是很深的藍色。”
    “天氣預報說這兩天會有特大暴風雨,你明天就不要再上這裏來了。”
    “好。”
    長久的沉默後,神父終於有些忍不住,問我:“一,你沒有話要同我說嗎?”
    “沒有。”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雖然我對自己腦海裏那個毫無頭緒的背影好奇至極,可我也把他當作我內心最私密的所在,不願向任何人提起。
    “回去吧,起夜風了。”
    “神父,您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停下腳步,借著並不明亮的月光,我看到他的瞳孔中逐漸凝聚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沒有。”
    他猶豫了一回,又說:“暴風雨一到,很多秘密就會被衝刷出來。”
    我不知道神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我知道,暴風雨要來了。
    “來吧,介紹個新朋友給你認識。”
    神父將我帶到研究所七層的實驗室,據說這裏關押的都是一些很危險的試驗品。
    純白的床鋪上,正躺著一個熟睡的男孩。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可以不用被泡在藥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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