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狹窄，
    不久就會扼死。
    但是，
    我卻想活著，
    我想活著！
    ——中原中也
    “哥哥，你會覺得累嗎？”
    婚禮上的特大槍擊案被歸咎於芹苴實驗室的管理疏漏，阮文越作為實驗室的總負責人，免不了被當局傳喚調查。
    我和0107也沒幸免。
    從一局刑偵處出來時，0107問我：“哥哥，你會覺得累嗎？”
    “是有點累啊……”我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不過比起理查德的實驗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麼。”
    回想起跟理查德做實驗的那些日子，還是不免後背發涼。
    千萬別把“天才”和“得心應手”劃等號，我從不覺得自己的腦部結構跟普通人有什麼差別。
    所謂的“超級天才”、“學術新貴”，都是由無數個通宵堆砌出來的。
    芹苴的刑偵處有大半是從安江刑事學院中畢業的，也難怪他們會對我這個曾經的教員禮敬有加。
    “我記得您當初是任職法醫學的教員，怎麼後來又轉去芹苴的實驗室工作了？”
    我告訴那位辦事員：“比起整天跟屍體打交道，在實驗室工作當然要舒服多了。”
    “那您為什麼一畢業就選擇去安江的刑偵處做事？”他翻看著我的資料，“安江一局首席法醫，真了不起啊！”
    “當時國內的實驗基建還沒有現在這麼成熟，你也別問我為什麼不待在國外，畢竟我從小生活在安江，想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工作，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老師您誤會了，我隻是覺得您很了不起，說句不該說的話，選擇回國實在是屈才了。”
    後麵的恭維話，我也懶得再回憶了。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對麵的辦公室門正好打開，0107從裏麵走出來，後麵跟著那個詢問他的辦事員。
    “辛苦了，您的朋友似乎被嚇得不輕，還請您回去好好安撫安撫。”
    被嚇到？
    0107的演技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看他縮著肩站在那個辦事員旁邊，一臉驚魂未定，我心裏忍不住想：這家夥還挺會扮豬吃虎。
    “哥，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
    0107才在刑偵處門口坐下，立刻摔甩下剛才那副驚惶。
    “好事還是壞事？”
    “那個……是關於ASN的。”
    “嗯。”
    “這些家夥並非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我想……”
    “嗯？”
    “了結斯登家族後，就讓他們回家吧。”
    0107骨子裏終究是個善良的孩子，ASN的那些人，算起來也是他出生入死的搭檔，之前我曾因為殺陳彥林而後悔過，但是……
    “17，你執行任務的時候，都知道把所有看到過你臉的人全部殺光，怎麼現在反而仁慈起來了？”
    “我……”
    “ICPO的紅色通報上，你已經死了。如果放任ASN的殺手活著離開，一旦他們當中有一個被抓，你的處境就被動了。”
    他似乎被我說服了，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不想拿你冒險，所有可能威脅到你的因素，我都必須徹底解決。”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去塔瓦斯科的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你不知道，”我提醒他小心那個真正危險的人，“我說的是阮文越。”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向他解釋，最後還是說了句：“沒什麼。”
    天色漸黑，阮文越還沒出來，刑偵處的走廊上寒冷寂靜，0107也開始打起瞌睡了。
    我趁這難得的安靜，仔細梳理一回接下來的事。
    實驗室人員卷入槍擊案，再往下調查的話，芹苴實驗室裏所做的一切很難瞞住，但依著阮氏在東南亞的勢力，就算實驗室的惡行被曝光，芹苴當局也會有所顧及，出麵將其壓下來。
    芹苴實驗室隸屬於CRE研究所，如果通過國際組織曝光CRE的項目的話……
    到時候，即便C3議會的人拚盡全力，也保不住芹苴實驗室。
    那麼，阮文越隻有回總部一條路可走。
    但願他能把我一並帶去總部。
    可我已經察覺到，他終於開始懷疑我了。
    白瓷磚的冰涼感正通過後腦勺刺激到我的神經，阮文越這個家夥，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蠢笨。
    雖然他的智商不足以進入Giga，但這個家夥能在理查德的手下熬出頭，其耐性和定力，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刑偵處的辦公室門打開了，阮文越從裏麵走出來，滿麵笑容的。
    我輕輕叫醒0107。
    “結束了？”
    阮文越看了看睡得迷迷糊糊的0107，“嗯，可惜實驗室要封閉一段時間，Shaw，看來一局是要讓我們清閑清閑啊！”
    剛踏出門，他忽然說：“塔瓦斯科就先別去了。”
    0107問：“為什麼？”
    “現在芹苴這邊的實驗室都一團糟了，暫時沒有多餘功夫去收拾斯登家族，你們倆先待著，我得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他這是扣下我還不夠，還要一並把0107也扣下。
    “Shaw，你有什麼更好的意見嗎？”
    “你指哪方麵？”
    “實驗室。一局負責人剛才在裏麵跟我談了很久，要求我關閉整頓，說到底這起案子是實驗室內部的研究員鬧出來的。”
    “會出什麼問題？”
    “本來是沒什麼問題，可案件很快會移交給安江公安部，到時候……”
    “對外安全局負責？”
    “嗯。”
    當初安江對外安全一局的負責人鄭懷民中將意外死亡後，由二局負責人唐成澤中將接任。
    不出兩年，唐成澤就死於斯登家族的執行者製造的那起劫機案。
    那起發生在奧爾迪諾機場劫機案，我也不幸被卷入其中，卻是唯一的幸存者。
    唐成澤死後，對外安全局推舉了一位年輕資曆卻很老的人接替了這個位置——鄭安林，鄭懷民的長子。
    在我任職法醫處時，他已經是一局裏的老資格了，聽說他剛一上任就大興人事，以前供職於唐成澤中將手下的人，全部被他革職的革職，降罪的降罪。
    我曾和這個人有過幾麵之緣，鄭安林的處事手段，倒是和他這個人的年齡一點不符，也和他的父親一點不像。
    當時的安江每天會發生無數打架鬥毆事件，雖然是小打小鬧，偏偏每次都要鬧到警員出動才能平息。
    為此處裏的同事們經常抱怨，說自己名義上是匡扶正義的執法人員，實際上跟社區街道上那些化解糾紛的調解員沒什麼兩樣。
    但聽說鄭安林帶人出警過一次後，那些聚眾鬥毆的事件，就減少許多了。
    至於用的什麼手段，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最關鍵的一點是，鄭安林知道自己的父親死於ASN之手，他也知道，ASN的主人是阮氏。
    難怪阮文越這麼擔心。
    鄭安林隻要從他的實驗室找到什麼不得了的文件，阮文越就難逃牢獄之災。
    鷸蚌要開始相爭了。

    作者閑話：

    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之前的一章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叫鄭安林的人，Shaw保過他一次，目的就是用來製衡阮文越。Shaw和阮文越的對抗是高手之間的對決，不過我想大家應該都能猜到最後的贏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