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滿足隻能看見你，
    我還有其他的話，
    隻是無處訴說。
    ——謝赫·穆斯利赫丁·阿卜杜拉·薩迪·設拉子
    “去看過政赫了嗎？”快到目的地時，Shaw突然問，“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裏昂照顧0107，沒來得及回新沙看看他，聽說你前段時間去過一趟？”
    “去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政赫刺殺新沙第一行政長官，雖然在被逮捕前飲彈自盡，但還是……
    “有什麼問題嗎？”
    “政赫被處以重刑，死後不被允許屍骨進入新沙墓園，還是新沙民眾的提議……”
    “真是諷刺，”Shaw忍不住發笑，“這就是他想守護的民眾。”
    “他的屍首是安在基的女兒收殮的，也算是有個葬身之處了。”
    Shaw問我：“那個對政赫用情很深的女人？”
    “嗯，”我接過車鑰匙，一直猶豫要不要問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Shaw，政赫是我們的朋友，對於他的死，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其實我想問的是：為什麼朋友死了，你毫無悲傷之色？
    可是轉念一想，我一個手刃親生父母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問出這種話？
    “我表示很遺憾，”他看向我，“文越，”失去”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已經麻木了，幾乎沒有誰的死足夠牽動我的情緒。”
    是嗎？
    我想大概隻有0107，或者是那個叫Sol的孩子，才能牽動他的情緒吧。
    那個孩子是Shaw的外甥，Shaw和他的姐姐並沒有任何血親關係，嚴格意義上來說，Sol其實和Shaw也沒有任何血親關係。
    可他偏偏對那孩子疼愛有加。
    “是這裏嗎？”
    我被Shaw的問話打斷思緒，前麵是一樁並連的兩幢大樓，左邊比右邊矮大約兩層高度。
    大樓中間以一個中庭連接，兩邊貼上玻璃，方便整個實驗室裏工作人員的視覺享受。
    雖然四周幾乎接近於荒郊，並沒有什麼美景可享受。
    “這裏主要負責I級和II級的研究項目，研究所總麵積大約有三千五百平米，其中包含四個最高封閉型單元。”
    我指了指偏矮的那幢樓，說明：“喏，就是那塊，BSL-4的實驗設施麵積大概在九百平米，主要集中在那四個最高封閉單元中。“
    “什麼項目，還要專門建造BSL-4級的設施？”
    根據實驗室需要處理的生物危害程度、實驗室的設計特點、建築構造以及屏障設施等方麵，將生物安全實驗室劃分為四個等級，BSL-4為最高等級。
    “這不好說，項目都是別人找上門來的，我得把金剛鑽打磨好了，才好攬瓷器活啊！”
    Shaw挑眉瞧了我一眼，問：“哪兒學來這麼俏皮的諺語？”
    “你以前不是跟理查德去過那個國家嗎？怎麼？沒聽過這句話？”
    “我是去參加臨床生物的學術論壇，不是去交流國家語言文化的。”
    “可你在那裏兩年的功夫，不也學會人家的語言了？”
    “那是為了方便交流，”Shaw跟著我進來，“我可不想走哪兒都帶一個翻譯。”
    “他們那裏，打招呼怎麼說？”
    “nǐ-hǎo，發音沒錯的話，應該是這麼讀。”
    我跟著讀了一遍，剛好樓下的安保人員過來跟我打招呼，我現學現賣：“nǐ-hǎo。”
    安保顯然不明白什麼意思，問我：“文越先生，您說什麼？”
    “文越，第一個音拖得太長了，兩個上聲放在一起，第一個的音調要換成陽平調。”
    “太複雜了！”
    我承認被這兩個音調搞得有些暈頭轉向了。
    “有興趣的話，以後抽時間慢慢學，”他衝麵前的安保人員淺鞠一躬，“你好，我是阮文越先生新招的員工。”
    員工？
    安保人員被Shaw的笑容驚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先生……請問先生貴姓？”
    “叫我Shaw就好。”
    他還是老樣子，無論到哪裏，那一身的魅力都是擋不住的。
    我向安保人員重新介紹：“這是我請來的臨床生物學專家，Shaw，負責統籌這棟樓裏正在進行的所有項目。”
    Shaw轉過頭來問我：“你確定？”
    “放心，這邊的實驗室雖然大，但是進行的項目不多，別看建了BSL-4的實驗設施，可至今為止，一個同等級的項目都沒接到。”
    “大樓裏總共有120名工作人員，包括科研人員、維修、安全係統工程師，還有一些負責後勤行政的，科研人員這塊，總共有二十人，II級研究員兩名，剩下的都是實驗室助手。”
    “阮文越先生，準備讓我做哪一級的研究員呢？”
    我笑著回答他：“我不是讓你來做苦力的，你得替我把關，看看他們有沒有糊弄我。”
    “又是閑職？從安江的對外安全局到後來的ICPO，一路的閑職做下來，你們還真是照顧我。”
    “你這可不是閑職，”我一邊說，一邊帶他熟悉整個研究所的環境，“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得由你來解決。”
    “你不也是理查德帶出來的，為什麼不自己做？”
    其實說實話，雖然我在理查德手下磕磕絆絆地畢業了，但在Shaw麵前，我完全不敢以一個臨床生物博士自居。
    我要打理的事情太多，不可能花費過多時間在實驗室裏。
    這可能跟父親當初的預想完全不一樣。
    如果他不過早入土的話，可能我現在要打理的種種事由，依然由他管理，我隻需要安心做好實驗室裏的科研任務。
    可一切都是有變數的，即便你實現做過周密的安排，一旦哪一環出了問題，最終的結果就可能和預想完全不同。
    誰知道呢。
    “所以現在實驗室進行的項目有哪些？”
    “我建議你還是先好好睡一覺，再來考慮工作的事情，”我說的是事實，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了，“0107要是知道我這麼剝削他哥，會殺了我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總得先告訴我目前卡殼的實驗項目有哪些吧。”
    “有一個混合型卟啉症的研究。”
    他幾乎沒做任何回憶，仿佛這些內容已經植入大腦一樣，隻要一個搜索關鍵詞，就會立刻跳出來。
    “做了人原源卟啉氧化酶結構的解析實驗沒？”
    “沒成功。”
    “為什麼？”
    “蛋白純化那個環節一直沒做出來。”
    “你呢？你也沒做出來？”
    “Shaw你知道那一環有多難，樣品要達到95%以上的純度才會比較容易形成晶體。”
    “我知道，提純這步是大多數含蛋白表達實驗裏最難的環節，一兩次就成功，是不太可能。”
    “十次二十次就成功，也不太現實。”
    我感覺Shaw忽然步子有些晃，連忙扶住他的手臂，問：“看吧，不好好休息腦子都開始罷工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說：“看來還真是年紀大了，以前在實驗室熬大夜都沒覺得這麼累。”
    “今天先到這兒吧，我送你回去。”
    “你沒有在這裏給實驗室的人安排住處嗎？”
    “他們有，你沒有。”
    “嗯？”
    “我負責每天接你回去，”我扶著他往外走，“0107給我的任務，他說不能把他哥丟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不管。”
    “這臭小子，還真是會操心。”
    “你還沒去看看他，不想他嗎？”
    “他那個……”
    我知道Shaw想問什麼，“放心，醫院給0107用了藥，他現在精神還不錯，也很穩定。”
    Shaw沒說話，我又問：“你很厭惡0107身體裏的那個”他”吧？”
    “沒有的事。”
    “是嗎？”即便現在Shaw的精神已經趨於穩定，可我反而比以前更看不透他，“你真的可以完全接受嗎？”
    我不是沒見過0107的另一重人格，實在令人喜歡不起來。
    “去把車開過來吧。”
    車子發動沒多久，Shaw終於支持不住，完全睡過去。
    還沒進龍川縣城，0107就打電話來了，“我哥呢？還沒回來嗎？我等著他一起吃午飯呢！”
    這小子聽說Shaw今天回來，飯也不吃地等著他哥。
    “再給我們一個小時。”
    Shaw在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醒來已經快下午三點了。
    0107就這麼趴在車窗上，看著Shaw睡覺。
    “17？你怎麼在這兒？”他稍微坐起來，0107正衝著Shaw，笑得那個甜。
    “哥，我等你吃午飯呢。”
    “嗯？”Shaw看了看時間，快三點了，“你還沒吃午飯？”
    “嗯……”
    Shaw轉來問我：“怎麼不帶他先去吃飯？”
    我立馬撇清：“你家小朋友一定要等你醒了一起吃，我也隻能陪他餓著等。”
    他笑著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好吧，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
    0107搶著回答：“什麼好吃就吃什麼！”
    Shaw拍拍他的腦袋，說：“上車。”

    作者閑話：

    當年，Shaw去的那個亞洲國家當然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啦！不過名字不太方便出現，所以就隱掉了。Shaw說出的第一句中文居然是：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