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6、0107(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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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聖經中大衛和約翰的愛,
這是柏拉圖哲學的基礎,
米高安哲羅及莎士比亞的詩內也可以找到這種愛,
這種愛,
在本世紀被人誤解了,
更被指為不敢宣之於口的愛。
——奧斯卡·王爾德
我醒了。
感覺我沉睡了很久。
那個叫0107的家夥,雖然我很討厭他,但這個名字是哥哥取的,即便我再討厭0107,可我是如此喜歡哥哥,喜歡這個名字。
在我遙遠的記憶中,滿是那條被蜿蜒著臭水溝的潮安街;
我清楚地聽到隔著一條街的那戶人家,傳來女人被毆打時,發出的哀嚎;
我清楚地聽到寂靜的夜晚,水溝裏像是跌進去什麼東西,“咚”地一聲,不再有回音;
我清楚地看到穿著綠色製服的人衝進教會,野蠻地把神父帶走;
我看到還是那群穿著同樣製服的人,衝進隔著一條街的那戶人家,用警棍用力抽在一個黑黃皮膚的中年男人身上;
一聲爆竹聲響後……一聲爆竹聲響後……一聲……不,不是爆竹……
一聲槍響……對,是槍響!
那個男孩正看著門縫裏的我,眼神裏,是淒惘、得意、死亡。
我不知道他看著我時,心裏在想什麼;我隻知道,這眼神於我而言,猶如漩渦,隻看一眼,就沉溺其中。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沉淪其中,選擇信任這眼神地主人。
不管未來他將對我抱著怎樣的惡意。
我願意在其中掙紮、溺亡。
經此一想,我向他展露出真誠的笑容,輕輕告訴他:別怕,我會是你忠誠地陪伴者。
齷齪的泥淖裏,造就如此的你,和這樣的我。
我迫切想和你相遇,無論在天堂,還是地獄……
……
安靜,無聲。
不,有呼吸機的滴答聲,窗外的蟬鳴聲,還有透明膠管中,鹽水的滴答聲。
越清晰,越安靜。
我緩緩睜開眼睛,這是一間……重症監護室?當我想活動身體卻無法得逞時,才驚覺自己身上原來插滿了這麼多管子。
“醫生,他醒了!”
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家夥闖進來,對我的身體進行檢查,似乎聽到有人說:“按照Shaw的治療方案,改用大扶康和舒普深,靜滴,加強支持治療。”
“好的。”
Shaw,又是這個家夥。
我感覺到自己笑得很費勁。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術後第三天發生了呼吸衰竭,第十五天的時候,出現了右膿氣胸,原本是不太可能救回來的。
是那個家夥,一個學法醫的,居然在醫院教醫生們怎麼治療危重病人。
我雖然知道這兩者有相同之處,可還是沒想到,他竟然有能力再次把我的命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看來這輩子,得欠他一屁股的債了。
“嘿,感覺怎麼樣?”
他隔著玻璃,向我比劃;一如從前,我隔著門縫,衝他眨眼。
護士摘下我的供氧罩時,我衝他笑了笑。
他看起來滿臉疲憊,下巴的地方可見青色胡茬,大概在我重傷期間,他也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吧。
子彈從右側擊中胸部致雙胸腔雙肺和縱隔穿透傷,經搶救成功活下的案例,在這家醫院是第一例。
ICU待了半個月後,我被轉到了普通病房。
“崽崽,我得向你道歉。”
“為什麼?”
“陳彥林的事兒,或許文越說得對,我不該殺他。”
“不,”陳彥林敢那麼詆毀我和Shaw的關係,他就應該知道會有那天,“你做得很對。”
“嗯?”Shaw稍微靠近我一點,仔細觀察一番後,“0107,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殺陳彥林的做法,很對。”
“之前你不是還因為這件事……”
“那是之前,之前弟弟不懂事,”我指了指桌上杯子,“別介意。”
Shaw把水遞過來,我剛喝下第一口水,他忽然說:“你不是0107。”
“哥哥,你說什麼?”
“0107不可能跟我說”別介意”這樣的話,他最熟悉的是南亞係語言,”他拿過我手裏的杯子,“南亞係語言裏大部分隻有”別放在心上”,而不是”別介意”這類生疏的說法。”
我沒說話,他忽然又開口:“你跟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我居然沒有發現……”
“你當然不可能發現,因為之前,我隻出現過一次,”我示意他還沒喝夠,“那一次,我看到你故意讓軍官的槍支走火。”
“你叫什麼?”
“0107,”我一口氣喝光杯子裏所有的水,“我才是你應該愛的那個0107。”
他原本應該愛的人,本該是我。
是我的微笑,把他從最黑暗的地方拯救出來的。
至於那個搶了我位置的家夥,應該就此長眠,永遠不要出現才對。
“哥哥……”我看著Shaw,這個我最親愛的人,“你愛的是我,對嗎?”
“17,你這次傷得太重了……”
“是你把我救回來的,”我再次報以微笑,“我在ICU的時候,都聽到了。”
“他們不知道你以前用過哪些藥,常規抗生素無法發揮最大的效用,隻會浪費時間。”
“聽說Giga出來的人聰明絕頂,以前我不信,可看到哥哥以後,我信了。”
“0107,別提Giga。”
“怕什麼,現在整個ASN已經全部被阮氏掌握,ASN的最高執行者就在你的麵前。Giga的那些家夥,再敢亂來就是個死。”
我輕輕抓著哥哥手,說:“我進ASN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可Shaw看我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記得自己以前的所有事?”
“拜托,我才是這副身體的原本掌控者,好嗎?”
“0107,你先休息,我想我得找你的主治醫生談談。”
“談什麼?”
“關於你的病情的,都需要談談。”
當初他不是因為我不記得從前的事而不開心嗎?
可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也並沒有我原本以為的那麼開心。
那個後來才出現的家夥,隻擁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怎麼可能懂得我和Shaw之間的默契。
可為什麼……為什麼Shaw看起來還是不開心?
他把我留在這間單人病房,空氣再次歸於安靜,安靜得外麵的蟬鳴吵得我腦袋疼。
在我把杯子朝窗戶上奮力一丟時,陶瓷杯和玻璃窗,同時被擊碎。
護士慌忙進來,可看到病床上的我,又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我很可怕嗎?為什麼不願接近我?為什麼不願愛我?
為什麼?!
在我大喊著讓護士滾出去時,Shaw終於趕來,他抱住情緒失控的我,安撫著,“怎麼了?我在這裏,小朋友,別怕。”
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喜歡如此依賴哥哥,他的聲音足以驅散一切不安,如果他在布朗士區碰到的是我,我絕不會用槍指著他。
那是愚蠢的家夥才會做的事。
“哥哥……”我縮在他懷裏,心虛逐漸穩定,“我愛你。”
“下次不許扔杯子了,”他摸著我的腦袋,“之前扔床,現在扔杯子,死性不改啊你。”
什麼?
我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著Shaw:“我不是他,他是他,我是我。”
“0107,你們有同樣的記憶、同樣的經曆,也擁有著同一副身軀,”他走過去把玻璃擦渣揀起來,“我剛才在外麵和文越通了電話,他明天會動身過來。”
“隨便。”我拉過被子來蓋住頭,賭氣似的不想理Shaw。
我對阮文越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他隻是我的老板,我負責替他殺人,他給我報酬。
哥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0107,你有想過和體內的他融合嗎?”
“不可能。”我掀開被子起來,可能動作幅度有些大,沒注意到哥哥手裏還捧著杯子碎片,害他的手被幾個瓷片劃破了。
“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他把碎瓷片小心放在護士拿來的收納袋內,“你小心點,別撐到傷口。”
“我沒事,”我看著護士小姐在給Shaw處理傷口時,心裏湧上一股無名火,“喂,你給我輕點兒!”
“0107,”我醒來後,第一次聽到哥哥用這麼嚴肅的語氣跟我說話,“別無禮。”
從我醒來到現在,他隻稱呼過我一次“小朋友”,我很不滿。
我冷著臉,伸手指著門:“我要休息,出去。”
Shaw知道我生氣了。
我也知道,他並沒有要遷就我的意思——我躲在被窩裏時,聽到了房門關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