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5、Sh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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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失望,
人生就是屢教不改。
——馬丁·瓦爾澤
經過了十二個小時的飛行,我在波士頓當地時間淩晨三點到達麻省總醫院。
一天前,我接到阮文越的電話,0107帶領阮氏執行者前往墨西哥城刺殺斯登家族的老板成員,任務失敗。
三十個執行者,全部斃命。
雖然成功將斯登家族的核心成員擊斃,但作為此次任務的領導者——0107,也被子彈擊中雙胸腔雙肺,縱隔穿透。
情況很不樂觀。
殺手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如果出現死亡或負傷,任務當即宣告失敗。
這是ASN的規矩。
聽阮文越說,0107強撐著找到阮氏在墨西哥城的駐部,經過簡單的包紮後,就送往麻省總醫院來了。
早年的斯登家族發家於墨西哥,後來因為鍾表生意轉戰意大利,嚴格意義上說墨西哥才是斯登家族的老巢。
在當地就醫的話,危險很大。
隻怕還沒等到上手術台,0107就會被尋到蹤跡的殺手幹掉。
狗崽崽接到任務離開時,還在因為我殺了陳彥林和我賭氣。
我在來的飛機上反複思考:殺了陳彥林,真的是我做錯了嗎?
阮文越曾跟我說過,陳彥林是0107在ASN裏最有默契的搭檔。
“Shaw,你殺彥林的行為是有些欠考慮了。”
送0107上飛機後,阮文越跟我說了這句話。
我不是不願承認自己過失的人,可我不認為殺陳彥林有任何問題。
到達麻省總醫院時,那個小崽子正躺在ICU裏,渾身插滿了醫療器械。
民航需要將近七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如果搭乘ASN的私人航班的話,大約隻需兩個半小時。
“子彈從右側擊中胸部,致使雙胸腔雙肺和縱隔穿透,我們已經做了最大努力,抱歉還是想跟您提前說一下……”
“活下來的幾率不大,”我清楚0107受的傷有多重,“盡力而為就好。”
那位醫生似乎從沒見過像我這樣冷靜得近乎淡漠的家屬。
“傷道失活組織清除和雙肺下葉修補術已經做完了,目前情況體征暫時穩定,可是傷得太重,”他說著把治療記錄遞過來,“這是患者入院以後給的所有治療措施,您需要過目一下嗎?”
“他以前用過一段時間的廣譜抗生素,這次創口比較嚴重,注意可能出現真菌感染的情況,治療過程中加一些抗真菌的藥物進去。”
大概是我說話的語氣讓這位主治想起做實習醫生時的情景,我眼角餘光瞥到他的眼色,有些不滿又無可反駁的眼色。
我把治療記錄雙手交還給他,“抱歉,我並非有意冒犯。”
在安江做了那麼多年的法醫學教員,每次看到學員們交上來的報告,都會存在些七七八八的問題,挑錯也就挑習慣了。
他問我:“您是醫生?”
“差不多,”這位主治醫生的年紀不大,看上去四十左右,這麼年輕能在麻省總醫院做上主治的位置,確實比較少見,“我以前也在貴院實習過。”
“是嗎?”他上下打量我,又回想了半天,“哦——我想起來!是那個引得醫院女護士們都爭著去看的那個年輕學生啊!”
年輕學生?
是了,來這所醫院實習的時候,我還不到二十歲,後來因為理查德的實驗任務過於繁重,我無法兼顧到兩者,讓當時已經位至主治的政赫向我的主任教授打個招呼,讓我直接參加最後的畢業考試,不必跟實習。
雖然這在流程上是極其不符合規矩的。
好在我有理查德和政赫作保,還有臨床畢業測試的滿分答卷,那位教授也不再多說什麼。
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啊!
“我在醫院待的時間不多,難為您還能記得。”
“慚愧。”
隔著ICU的那扇玻璃,0107正安靜地躺在床上,供氧罩遮去了他大半臉,可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他臉頰處才被縫好的傷口。
我開始因為殺陳彥林而後悔了。
“舅舅,大哥哥怎麼樣了?”Sol在電話裏很著急,“要緊嗎?需要我過來嗎?”
“不用,”0107做完手術已經超過十個小時了,接下來的兩天裏,如果沒出現什麼大問題的話,基本就算穩定了,“他還在觀察中,能不能扛過去,看這兩天。”
當初阮文越親自帶人來海利根布盧特小鎮,我是完全沒想到的。
他一再對我容忍,實在讓我意外。
那個人從頭到腳都蛻變得很徹底——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
阮業斌可能到死也想不到,躲過無數刺殺,沒想到最終命喪在自己兒子手裏。
阮文越一直沒向我細說這件事,我想他在殺死自己父親的時候,內心一定也是掙紮無比的。
他不願說的事,我從不逼迫。
我去裏昂前,把Sol拜托給了阮文越暫時照顧,ICPO的事務還有沒處理完的。
我打算替Sol申請大學,他已經提前念完所有的高中課程,雖然年紀還很小,可要不是在維也納經過這一係列的意外,現在也應該進入大學了。
“小崽子,你會好的。”
以前在醫院實習,見到那些在ICU門口向神明禱告的人們,總覺得那是極其愚昧的做法。
可現在,換我站在ICU的門口,裏麵躺著我的0107。
我當然知道他傷到什麼地步,我也知道,主治醫生的判斷沒有一絲差錯。
0107能活下來的幾率,很小。
我學著從前神父教我的姿勢,雙手放在胸前,口中說著祈禱的詞語。
“……”
裏麵的0107好像稍微動了動,我看著他臉上逐漸出現的表情,麻藥勁已經過去,他是被疼醒的。
“Shaw,什麼時候到的波士頓?”
唐納急匆匆從外麵趕來,才剛結束工作的他連警服都還沒來得及脫。
“剛到,”我在下飛機時,跟他通過電話,“我可能要在這裏多待些日子,抱歉打擾到你……”
“我們之間不必這麼見外,”他直接把房門鑰匙給我,“你回波士頓,不去學校看看嗎?”
“先緩緩吧,0107還沒完全脫離危險,我沒心思。”
“需要什麼,等等我回去給你送過來。”
我認識唐納差不多是和政赫一起的,當時他是負責勘查聖塔安妮塔馬場事故的警員。
也是他答應政赫的父母上報事故傷員全部死亡的消息。
我和0107在布朗士區殺害的那五個家夥,登報之後,就沒再有下文。
唐納知道我要用那把槍挑起ASN和美國警署的矛盾,他因為這件事跟我討論過一次:
“Shaw,別這麼做,太冒險了。”
“是嗎?那你告訴我,怎麼做不冒險?在對付ASN上,你可是經驗十足得很。”
“你現在根基還沒紮穩,行事別太激進了,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他雖然這麼指責我,卻還是利用自己在警署的關係把那起案子壓了下來。
這位警探走到ICU門口,隔著窗,看向床上的0107。
“可憐啊,明明年紀還這麼小,你看看波士頓,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好多還在上大學,享受愛情,享受親情。”
我深深歎了口氣。
唐納轉過來,看著我,說:“你也一樣,何必呢?”
我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單手摘下眼鏡,揉著眼睛,“我要他活下來。”
我特地強調一遍,“像正常人一樣活下來。”
他在我旁邊坐下,歎氣。
“誰不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工作、結婚,每天早上可以安靜地喝上一杯伴侶泡的咖啡,足夠了。”
我重新戴上眼鏡。
其實唐納跟我很像,是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相似感,難怪那時候,喝醉了的0107會把他錯認成我。
還妄圖酒後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