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阮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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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就像我們心裏的一隻囚鳥,
我們沒學會如何去打開心房的門,
我們學會了如何撒謊地自圓其說,
我們的心中,
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
——善格·阿布哈吉
槍擊案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隻要在學校見到Shaw,我都故意避開了他。
我完全沒想到,Shaw是個十足的瘋子。
他殺了那個所謂的劫匪,沒錯;殺了那幾個無辜的同學,也沒錯。
誰會說瘋子殺人是錯的?
“越,最近心情不太好嗎?”雷爾夫家的馬場已經重新對外營業,他再次邀請我一道去。“還有你那位朋友,也一起來吧!”
他拍著我的肩膀,問:“目睹那麼多人被殺,你們倆確定心理疏通管用嗎?”
他說的那位朋友,是Shaw。
警署那群愚蠢至極的警員,竟將所有人的死,都歸咎於那個喪命的劫匪。
監視器被擊碎,槍上也隻有我和劫匪的指紋。
何況他們衝進來時,槍在我手裏,槍口正對著Shaw。要懷疑也是懷疑我。
百口莫辯——我也懶得辯。
“好。”
Shaw似乎完全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
摘下眼鏡的他,再次表現得和先前判若兩人,他到底是故意偽裝,還是……還是真的有病?
我曾在《變態心理學》中看到過類似的案例。
聯想起Shaw從前的種種行為,離解性同一性障礙,是我想到的第一個病症。
很少有人會患這種病症,可我並不想把它定義為“病”。
曾經有一部電影講述了羅馬教皇驅逐惡魔的故事,一直到現在,希臘文化中依然保留著這種驅魔的儀式文化。
實際上,被惡魔附體的狀態,用科學的角度解釋,就是多重人格。
一個身體,兩個靈魂,共生共存。
跟精神分裂完全不同。
我還記得,當時克勞德教授花費了大量時間,來為我們剖析“精神分裂症”和“離解性同一性障礙”的區別。
罹患精神分裂的患者,臨床上通常會表現出思維障礙、邏輯混亂的情況。
對精神分裂患者來說很致命的一點,是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去思考、去處理生活。
Diagnostic-and-Statistical-Manual-of-Mental-Disorders-IV(注:精神疾病的診斷和統計手冊)對精神分裂的診斷標準中,還包括了妄想、幻覺、言語紊亂等症狀。
而雙重人格,我們稱之為“離解性同一性障礙”。
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叫多重人格。因為很多患此症的人,體內潛藏的,往往不止兩個人格。
衍生出來的各人格,可以是不同的性別、年齡、種族,甚至物種。
每一個人格都擁有各自的思考模式和記憶,並長期保持穩定、完整的狀態。
患者的行為由人格控製,多數情況下,原本的人格(第一人格)在此期間是沒有意識、記憶的。
而衍生出的人格中,會有一個人格完全知曉患者所有前後事由。
多重人格的形成,一般是患者在過去受到的精神創傷,長期處於被支配地位的意識所壓抑,隱藏在內心深處後,逐漸跟周圍各種複雜的情況粘合在一起,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形成一個獨立人格的過程。
目前醫學界暫時還未能找到完全治愈DID的手段,但也不代表是完全不可治的。
人格融合是治療離解性同一性障礙的一個重要手段,也就是說如果當其中一個人格選擇主動退出支配這副身體時,就會選擇和體內的其他人格融合,直到該人格徹底消失。
又或者是人格死亡。當人格經曆其難以承受的某種經曆時,如果選擇以自殺的方式來終結這種痛苦的話,即便患者本身並沒有死亡,但人格在其主觀意識上會認同自己的死亡,永久消失。
之所以說多重人格不會完全治愈,是因為患者即便通過以上兩種手段對人格進行了融合、消滅,可是大多數情況下,在未來的生活中,患者有很大可能會再衍生新的人格出來。
這實在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啊!
Shaw沒有拒絕我提出去馬場的邀請,出門時他依舊是那副溫和優雅的模樣。
在聖塔安妮塔,我正式向Shaw引薦了雷爾夫——我的室友,這片馬場的主人。
先前的意外讓馬場停業了將近大半年,近段日子才重新開業。
“雖然有商業險,還是損失不小啊!”
雷爾夫看著那些正在被工人控製著交尾的種馬。
“馴馬踩傷了十來個人,控製不住了,隻能開槍。”
我問他:“那次好像鬧得挺大的吧?都沒救過來嗎?”
正值春季,眼前那些牲畜,正在極力表達著動物的原始本能。
“三個當場死亡,還有五個,死在去醫院的路上。”
雷爾夫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補充幾句:“不對,路上死了四個,有一個死在搶救室,好像叫徐政赫,拗口的名字。”
因為這場事故,雷爾夫家的馬場營生差點被叫停。
這是他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如果被關停,等同於失去謀生的渠道。
而那些意外喪生的人,我從沒見雷爾夫對他們表露過一絲同情、惋惜。
經曆過那場槍擊案後,我內心對生命的敬畏,似乎也開始鬆懈。
在和雷爾夫討論遊客死亡的話題時,感覺更像討論死了幾隻牲畜——無足輕重,無關緊要。
記不清是哪一年的12月,美國遭遇了一場很嚴重的禽流感。
當時農業部的數據顯示,將近有4000萬隻家禽死亡或是被政府捕殺。
危機導致國內經濟遭到嚴重衝擊。
你看,沒人同情死在這場流感的雞鴨,大家都在為經濟滑坡的問題傷腦筋。
“他怎麼樣?好點沒?”雷爾夫看著坐在圍欄口的Shaw。
“別太小瞧他,”除了父親,我沒向任何人說出槍擊案的真相,“他比我們強大。”
“我想也是,”他笑著,“畢竟是Giga的人。”
我想起父親的話,叮囑雷爾夫:“別再提Giga,就當幫我。”
“行。”
我盤算著,或許能試著用催眠的方式,測試一下Shaw。
我很好奇:他究竟是不是患有離解性同一性障礙?
當Shaw從更衣間出來時,已經摘掉了鼻梁上的眼睛,整個馬場的眼光,不出所料地全部聚在他身上。
可Shaw的眼神卻變得和先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知道,是(I)人格的他出現了。
這還是在0107來到Shaw身邊後,我第一次見到(I)人格的Shaw出現。
我沒想到他的人格轉換會來得如此突然,這可有些麻煩了。
他穿著一身騎馬裝,接過馴導員遞過去的馬鞭,完全不去理會那些熾熱的眼神。
“牽馬過來。”
馴導員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金發女人,眼神停在Shaw身上,不願挪開,小聲地驚呼著。
“女士?”Shaw看著眼前不為所動的女人,“請牽馬過來。”
女人如夢初醒,癡笑點頭。
雷爾夫走過去,伸出手停在半空。
“謔,這身衣服是特意給你備的,看起來挺合身啊!”
Shaw沒理他,隻是冷冷丟了一句:“謝謝。”
雷弗爾似乎不死心,又把手伸過去一些:“你會騎嗎?”
“會。”Shaw一點麵子也不給他,完全不願握手。
“這樣啊……”雷爾夫隻能尷尬地笑著收回手,“很期待Shaw的馬術呢!”
“不是來放鬆心情的嗎?”
“當然是。”
“那就好,”他扣上帽子,手指穿過白色手套,“我不負責馬術表演,你最好期待別人。”
馴導師牽馬過來,Shaw接過韁繩,縱身一躍,穩穩地坐在馬鞍上。
像,太像了!不,不是像,他活脫脫是一位皇室的王子!
兩圈下來,Shaw不願繼續了。
場下充斥著口哨聲、呼喊聲,遊客們都招呼著,希望再看他跑兩圈。
“Shaw,累了嗎?”
圍欄一角,我看他摘下帽子,仰頭大口灌著水。
“沒心情,”水順著他的嘴角滴下來,在脖子上劃出一道日光的顏色,“太吵了。”
“文越!”
遠處傳來雷爾夫的喊聲,我轉頭時,正正看見一匹失控的田納西州馬衝破圍欄,瘋狂朝我們奔來!
“閃開!!”
Shaw把我往旁邊一拽,躲過了馴馬的攻擊。
可那匹馬像是認準我們似的,我和Shaw往哪裏躲,它就追到哪裏。
我被腳下的石頭絆倒,整個人往前摔出去,還沒摔穩,已經被Shaw抓起來。
“鑽過去!”
他說的是圍欄間的空隙,大小正好夠一個人。
我把他往裏推,喊:“你先走……”
當空破開一聲槍響!
又是槍響!
我眼前浮現出躺了一地的屍體——那些被Shaw一個個開槍殺死的學生!
馬被子彈打中了小腿,可它似乎不願罷休,那一槍隻讓它的奔速稍慢幾分。
“快滾!”Shaw抓住我的衣領,把我往後扯,奇怪他的力氣居然這麼大!“別浪費時間!”
“這……”
我還在猶豫,畜生像是瘋了一樣,再次向我們衝過來。
Shaw的身形不壯,要是被撞上,十有八九是重傷,我的話……應該能稍微擋一擋。
“愣著幹什麼?!滾!”
他剛說完,我直接站到他前麵,把他往圍欄裏用力推。
Shaw很瘦,我這一推,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回身時,馬蹄已經撞上我。
懦弱的人,做事總歸會留幾分,像我這樣。
我從不否認自己的懦弱。
遇事從不敢出頭,即便遇到不公,也不敢發聲。
逆來順受、犯而不校,說的就是我。
為什麼在劫匪用槍指著他時,奮不顧身?
為什麼又在馴馬攻擊他時,替他擋下?
不知道……
醒來時,Shaw正守在床邊,抱著手,閉眼休憩。
他長得真好啊!我甚至想伸手摸摸這張臉。可惜,我很懦弱。我害怕他會因此厭惡我。
手因為輸液的關係,有點麻了。
我看到自己的一隻腳被吊起來,打著石膏,沒有知覺。
“醒了?”
他聽到我在床上的動靜,睜開眼。
我問他:“你傷到哪兒沒?”
“沒。倒是你,腳骨折了,得養好一段時間。”
照舊是那個冰冷的Shaw,可他的語氣,卻是少有的溫柔。
那雙眼睛,沒有了眼鏡的遮擋,透著十足的銳利。
“骨折?”我看向那隻腿,“一點感覺都沒有。”
“藥勁還沒過,半夜可能會很難受,”他輕輕挪動椅子,坐得離我近了點,“謝謝。”
“……”我覺得自己的臉很燙,不知道說什麼。
“為什麼救我?”
“我……”嘴裏差點迸出那個詞了,“我不知道,可能是下意識。”
“不自覺的行為趨向。”
他問我借過很多心理學的專業書,我有時候想,Shaw在心理學方麵的學識,恐怕在我之上。
“可能吧……”
“不管什麼原因,謝謝。”他再次道謝。
“Shaw,我有話跟你說……”
可麻藥的勁頭似乎又返上來了,我感覺到意識逐漸模糊,一直到再次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