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Shaw(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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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我距離完美相差甚遠,
但你仍然可以從我身上學到很多。
你是抱著向我學習生活之樂和藝術之愉的目的,
來到我身邊的。
或許冥冥之中,
我是被上帝挑選來教給你一個更燦爛的秘密:
痛苦的含義以及蘊含在痛苦中的美麗。
——奧斯卡·王爾德
我叫Shaw,很奇怪我的標識後麵為什麼會有(II)的後綴嗎?
抱歉這並不是故弄玄虛,阮文越說,我疑似罹患DID——離解性同一性障礙。
通俗來說,就是雙重人格。
或許這是學心理學的人的通病——總覺得別人的心理都有問題。
比起討論這類無聊的話題,我對那個在布朗士區救回來的小朋友更感興趣。
他似乎不怎麼會說英文,開口第一句竟然是南亞係語言,那句“Cut-di”才出口,實在讓人忍不住發笑。
可能因為牙齒被打斷的緣故,這句話在他口中,還沒被全部吐出,已經有漏風的前奏。
我忍不住被逗笑了。
不過好像我笑場的樣子有些激怒到他,床上的小家夥咬著牙,又將剛才那句話重複一遍。
“你除了讓我滾,不會說點別的嗎?”
張口就叫我滾開,好無禮的小崽子。
我盡量表現出十分友善的樣子,並且告訴他:我們是一類人。
這家夥照舊不買賬,不跟我說話,還不吃不喝。
也不完全這樣,他會挑我不在跟前的時候,悄悄吃完我送來的食物。
阮文越找上門來,我一點也不意外。
在理查德先生的實驗室門口,他本可大大方方進來,偏偏要畏手畏腳的,像一個預備行竊的小偷。
聽說他打算繼續考理查德先生的博士,盡管之前已經失敗過一次。
“Shaw,兩周前的布朗士區發生一起槍擊案,凶手開槍殺死了三個美國偷渡客,你知道嗎?”
他一上來連珠炮似的詢問,我假裝回憶一陣。
“好像是有這麼件事,布朗士區發生槍擊案不是很正常嗎?那邊一直都這麼亂……”
“現場留下的彈殼,是HKP7型手槍的,你不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在我隨理查德回波士頓的當天,阮文越前來接機時,送給我一把德國HKP7型手槍。
“你認為人是我殺的?”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在乎事情被揭發。
他沒有立即回答,煞有介事地反問:“兩周前那個時候,你去哪了?”
他問的是“你去哪”,不是“你在哪”,而且我驚訝他居然能有辦法拿到警署的現場勘查記錄。
“既然你都查過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果然是你,”他走近幾分,努力壓著火,“你知不知道自己惹多大麻煩?!”
“無所謂,”我確實無所謂,倒不是無懼被抓捕,“你可以揭發我。”
“那把槍是從我這兒出去的,揭發你的話,我也會有麻煩!”
阮文越忍不住用手捋著頭發,焦躁不安的樣子,實在不像一個心理學專業的高材生。
他原地轉了幾步,又問我:“你知不知道這槍的來曆?”
我當然知道,那把槍並不是能隨意買得到的,但我裝作不知:“你有持槍證,買一把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這是ASN專用的槍支!”
他語氣嚴厲,音調卻壓得很低,頭發被薅得亂七八糟,像一隻奓毛的野貓。
我推推眼鏡,問:“ASN?那是什麼?”
這個習慣不好,每當我決心偽裝或隱瞞什麼時,總會下意識做這個動作。
“一個源起東南亞的國際殺手組織。那把德式HKP7,不僅是ASN的專用槍支,也是軍方專供槍,你現在這麼做,不是要波士頓警署難做嗎?”
“在東南亞發家的殺手組織,用的卻是美國軍方專供槍型,看來這兩者的關係,非同一般啊……”
先前在實驗室坐得有些累了,本想靠牆站會兒,可我才一靠牆,路過的女孩就會停下,曖昧地看過來。
為避人注意,我隻能重新換個姿勢,把臉轉向內側。
“文越,那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這把槍?”
一時間,走廊維持了將近十來分鍾的緘默。
看來他還不打算告訴我,
“不說的話,我就先走了。”
從決定開槍那一刻起,我料定警署不會找上門。
布朗士區每年發生那麼多槍擊案,死傷多半是一些無業遊民或是沒有身份的黑戶。
歐美國家對於這種外來的侵占本國公民資源的黑戶,本來就很厭惡。
不久前,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就在全國大肆展開對非法移民的搜捕,一旦排查出符合驅逐出境的移民,當即對其實施逮捕,或關押、或驅逐。
至於那些沒被逮捕的,就算無故喪命,也不過草草了事。
持德國HKP7型槍支者,要麼是軍方人員,要麼是和當局達成交易的ASN執行者,又或者是某位要員。
沒有哪個警署願意為了幾條爛命得罪權勢。
有的人命比金貴,有的人命如草芥。
正如當年,我的父親被執法者當街打死,同樣無人問津。
不,他並不是被人打死。
我當時清楚地聽到一聲槍管崩裂的聲音——他分明是被槍殺的。
9毫米帕拉貝魯姆彈殼。
起初我並不懂手槍子彈類型,更不會分辨彈殼型號,隻記得那枚彈殼的形狀模樣。
直到阮文越給我這把德國HKP7型槍。
自從發生那次校園槍擊案後,他似乎很擔心我的安危。
在我結束亞洲的學術交流,回校的第一天,他帶了這把槍來機場迎接我。
帕拉貝魯姆彈並不是HKP7型手槍專配,但同類子彈在不同型號的槍支中,威力各不相同,會導致彈殼的磨損程度存在一定差異。
偏巧這把德國HKP7留下的彈殼,和父親現場那枚,一模一樣。
無論是美國軍方,還是那個叫ASN的殺手組織,都沒理由對父親那種螻蟻動手。
這其中當然還摻雜有我暫時無法透露的緣故,在這裏請允許我先賣個關子。
“我沒想好怎麼跟你說,”阮文越叫住我,“讓我想想,行嗎?”
開槍行凶的是我,怎麼感覺犯錯的是他?
“隨你。”
阮文越不願說的話,我從不逼迫他。
他在父輩那裏受夠了強權的打壓,外人給予的自主權,在他看來,彌足珍貴。
我想這是他願意和我成為朋友的重要原因。
那天我從唐納那裏得到消息,布朗士區出現了那個小家夥的蹤跡。
那是波士頓的貧民窟,槍擊事件的高發地,也是灰色交易的絕佳場所。
在那家接近打烊的餐廳門口,站著兩個高魁的外國佬,威士忌的氣味,老遠就能聞到。
他們嬉笑著,口吐汙言穢語,直到餐廳內走出一個老婦人,情緒激烈地用拐杖打開他們後,我才看清一個瘦弱的男孩從這兩個身型中衝出來,衣衫不整。
那老婦人口中似乎說著“他才十五歲”之類的話,猥褻未成年人,即便對方是男性,也是重罪。
真令人惡心!
我本打算動手,如果不是看到下麵那一幕的話:
逃跑的少年,怒氣衝衝提著長刀,毫不手軟地照著那兩個惡心的蠢貨一頓亂捅。
十五歲的孩子啊,滿身滿臉,沾滿肮髒的血漬,不見氣喘,也不見手抖。
那個家夥!實在讓我震撼!
我難掩心內激動,愣在原地,腦中不斷回放刀進刀出的畫麵。
餐廳人員驚叫著報了警,警鳴聲打斷我的思緒時,少年已逃得不見蹤跡。
我轉身朝另一麵追去:他應該沒逃多遠!
但凡警燈稍微亮一兩個度,一定能發現垃圾桶旁那個發抖的身形。
我跟在他身後,他的步子踩得很穩,可因為身體孱弱的緣故,似乎有種風過就能吹倒的感覺。
發抖,應該是冷,不是怕。
這小子也真不走運,才剛從狼窩出來,又進了虎口。
我本想等警鈴聲完全消失再出手,可看那家夥倒在地上,像是快被揍死了。
我終於忍不住開了槍。
我說過,這裏槍擊案發生頻繁,隻是顧忌著附近的警車,還是得快些離開才行。
彈殼算是留給警探的禮物——軍方專用槍支的彈殼,我反倒希望他們能查出些什麼。
當然,那些愚蠢的州區警察是不可能真的查到什麼,這點我沒抱絲毫希望。
不過他們應該很清楚,什麼樣的公民,才有資格配備軍方專用槍支。
想借警署的手,查到ASN和阮文越的頭上,這是我當時留下那枚彈殼的目的。
“小崽子,我終於找到你了。”
去布朗士區原本的計劃,就是把那個小家夥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