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春雨，空蒙亦奇。
    渾渾噩噩的徹底陪著慕世白玩了兩日，沈客也已是徹底對他放棄了抵抗。
    “美人！出去玩嘛？”
    “……走吧。”
    不要廢話，省點力氣，就是對他最好的回答。因為他的話永遠比你多，撒的嬌永遠比你狠，再不濟，容木拔刀相助，不走也得走。謝長安也不知道怎麼的，開始還蠻帥氣的護著，後來也就不管了，說是嫌他們太吵，要吵出去吵。
    然後，慕世白說，山雨朦朧，紙傘古刹，這麼好的機會，不去可惜了。
    可惜，這裏沒有古刹，也沒有登山尋隱的氣氛。就是三個大男人其中兩個手牽手還共撐一把傘嬌滴滴的踏著青，後邊還跟著個大人的樣子。
    黏。慕世白真的很黏人。黏到沈客甩都甩不掉，無時無刻不在想萬一他是女的，慕世白會怎麼樣。咦，真可怕。
    沿階而上，嫋嫋山路，跟上次來時又不太一樣。道邊林蔭仍綠，山腰亭邊的桃花都有了花苞。粉粉的擠在枝頭，惹人憐愛。亭間，似乎還有遊客在觀光，看她同款粉嫩的長衣背影，該是個正值花季的少女吧？
    似是春風做了媒，牽動了兩人之間的線。眼前人突然的回眸，對向了沈客正對著她的眼。
    心中一顫，轉而是她的莞爾一笑。欠身行禮，再起便是過別。
    那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粉色的衣裳和不失沉穩的俏皮小辮，粉麵笑靨，仿佛融於萬千桃花，眉眼一笑，帶人入夢。
    慕世白看著失神的沈客，又回頭望了眼遠去的山亭，超到跟前雙手拍著他的臉道：“喂，醒醒，人已經路過了。”
    見他猛的一顫，慕世白滿帶戲謔的笑道：“哎呀呀，這是驚鴻一瞥致沉淪呐，還是一見鍾情心神晃啊？這麼喜歡，回去跟人家聊一聊？”
    “這兩句話有什麼區別？”沈客推了他一下，撇嘴道，“喜歡哪有那麼快，我又不是色心老大的那種人。那種小姑娘看了一眼臉都沒看清，你就別酸裏酸氣的了。”
    慕世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牽起了他的手。沈客看著他突然興致更高昂的加快了步子，深深歎了口氣。
    要說喜歡，那是不可能的。隻是那種感覺，好熟悉，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感受過…
    很久之前…這具身體的記憶麼？
    滿目蔥翠，再次步入綠境。通幽滿上，山寺臨門。
    “嗯——這就是道法寺啊，確實挺不錯的嘛。”
    雖然一看到這個門沈客就會想起那件事，但道法寺似乎卻有奇處，能讓心平靜下來。
    還是一樣的寺景，隻是從初陽換入雨簾，卻依舊不減人流。反而各式紙傘，襯出別樣風光。瀑聲清脆，和著不時從哪間院落裏穿出的誦讀，梵音鈴鈴入耳，不覺讓人心生向往。
    沈客也隻來了這裏一次，實在不知該如何當導遊。思來想去，也隻好帶他們去看看那棵老銀杏。
    滿眼的金黃，還是一樣充滿神聖，連細雨臨門都仿佛隻在上麵浮了一層銀輝。金黃之下，紅衣袈裟，同樣的位置，差點讓沈客認錯。
    那天，白衣蹁躚，從未見過的眼神，驚鴻一瞥，確是落寞戳心。
    和尚緩緩轉了身，看到三人，又緩緩欠身行了禮。“三位施主。”
    滿是皺紋的臉，長長的白眉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話不消說，已是有了相當的年紀，隻是盡管身體看著有些風燭殘年，但不知是努力挺直了背還是平整甚至略顯華麗的衣服的緣故，他的身邊總有一股威嚴與肅穆，讓人心生敬意。
    “老衲法號歸虛，乃道法寺的住持，三位施主，是有什麼事麼？”
    “事？”慕世白看了眼沈客，笑道，“我就是來玩的。”
    “是嗎。”歸虛靜靜的望著他們，“那老衲便不打擾三位了。”
    “…歸虛法師。”
    步停，對視。
    沈客張了張口，猶豫了會兒，終道：“法師可知謝長安？”
    白眉一動，無言。
    “您知道的，對吧。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住持又沉默了一會兒。
    “眾生皆苦，老衲望他早日放下。但依他的性子，可能執著，已經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柱吧。”
    “他…”不知為何，話到嘴邊，沈客卻說不出口。
    歸虛緩緩的轉過身，再次看向了銀杏。
    “因果輪回，事事有報。老衲隻為一屆住持，無力參與諸事紛雜。萬事在人，皆為他此行曆練。殺孽深重之人，早已與佛無緣。若他一意，老衲也隻能在此為他祈禱，願他長安。”
    音隨葉落，飄忽雨下。
    “施主，心結事結，雖由自解，但若有旁人相助，從來都是幸事。那孩子從小便與人交流不多，若施主有意，或許能解開他的結。”
    “怎…怎麼解？”
    奇怪，我在問什麼。
    “我想他缺的，不過是個能在某時，接受他一切的人。一時，隻要有一時，對他自己來說，都是恩賜。那孩子，擔了太多不該擔的責任，終是成了一人，再不求渡。”
    …
    進門，便是他傾茶而笑的坐候。
    再次見到謝長安時，簡直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沈客也不知怎的，許是山色迷眼，又或者是住持的話太玄妙，卻又莫名的令他不難懂，受洗之下，甚至都讓他不太敢直視謝長安。倒是慕世白跟什麼事也沒有一樣，怎麼晃進去還是怎麼晃出來，像極了快快樂樂沒有煩惱的…好吧，話不能這麼說。
    “沈公子這次回來，倒是不像平常那麼抱怨嘛。”
    “…”抿唇，心頭忽的一陣慌亂，“謝長安——”
    “嗯？”
    對視。本想逃避，卻最終，還是陷入了他深淵般的瞳色。嘴角不由微揚，心頭的慌亂也忽然落了平靜。
    “我們出去玩吧，去遠一點的地方，我想，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