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敬畏生命,敬畏職責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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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新回到辦公室,看到賀昭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眼圈紅紅的。
    “這是哭過了?”祁新湊近了瞅了兩眼,本想嘲笑一番,可賀昭是真蔫了,祁新有些不忍,“因為陸鳴?”
    “哥們這次是真的栽了。”賀昭坐直身子,吸了吸鼻子,“陸鳴剛走,讓我不要再纏著他了,說春節之後就結婚,和隔壁仁和醫院的院長千金。”賀昭苦笑兩聲,“還真他媽是門當戶對。”
    “你確定你是真的喜歡陸鳴?”祁新再次提出質疑,“不是因為自己的東西突然不再是自己的了,而不甘心?”
    “哪那麼多不甘心。”賀昭說道,“一把年紀了,難道還較這個勁嗎?不是因為喜歡他,老子一個大老爺們跟這哭。”
    “你這後知後覺的也是夠可以了。”祁新從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給他,賀昭打開準備喝兩口,“你等會兒,不是給你喝的,給你敷臉。”祁新伸手指了指,“都腫起來了,看來剛才陸鳴用的力氣不小啊。”
    賀昭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臉:“操,丟人了。”
    “跟我這還不好意思啊,你什麼樣我沒見過。”
    “你這話,可別當著我家陸鳴麵說啊,本來他當年就懷疑過咱倆有一腿。”賀昭喝了一口水,這大冬天的喝冰水,真是找虐,透心涼,不過就算不喝這口水,他的心也已經涼透了。
    “我能看上你?”祁新往保溫杯裏放枸杞,“我是眼神不好使嗎?”
    “哥185硬漢,差哪了?”
    “哥們188。”
    賀昭不說話。
    祁新深諳插刀教規矩,說時遲那時快地,又插了一刀:“從今後,可不是你家陸鳴了,他吃沒吃飽,穿沒穿暖,婚喪嫁娶,可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賀昭聽到這話,又蔫了,趴在桌子上:“老祁,我該怎麼辦啊?”
    祁新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你妹的,就沒別的話了?”
    “你讓我說什麼?”祁新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己的事都捋不順,哪還有資格對別人說教,“你說陸院長要是知道你睡了他兒子十年,會不會弄死你?”
    “他已經知道了,並且正在弄死我。”賀昭娓娓道來,“我昨天找陸常康了,和他說了我和陸鳴的事,我說,以前是我錯了,我現在想好好和陸鳴在一起,希望他能成全。”
    祁新也是驚了,搞不定兒子,就想著去搞老子:“你這招真狠,逼著陸鳴出櫃。然後呢?”
    “然後?”賀昭把一份紅頭文件擺在祁新麵前,“我們親愛的陸副院長,我未來的老丈人,動用了他手裏的權利,把我趕到山城下麵的鄉村,醫療支援一年,後天動身。”
    祁新噗嗤一聲樂了,他知道這很不合時宜,但就是沒忍住:“對不住啊兄弟,我真沒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早該這麼治治你這個老流氓了。”
    “祁新你大爺!”罵完之後,賀昭用特別憂愁的眼神看著祁新,看的祁新心裏發毛,“老祁,哥們奉勸你一句,你家那小孩也不是個善茬,那個殺傷力絕對比陸鳴強十倍有餘。你要是想收心,就好好跟他處,要是不想,就別占人家便宜。這肖家要是想對你動手,你連鄉村都去不了,還不如我呢,估計就直接太平間見你了。”
    祁新皺緊了眉,從鼻腔裏呼了口氣:“你能不能滾!”
    ……
    抱怨完之後,二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堅守醫護工作者的職責。無論心裏有多麼不爽,無論你是失戀了還是失意了,穿上這身白大褂,就要履行醫生的職責。
    急診科依舊忙碌,處理著各種大大小小的感冒、發燒、內傷、外傷。病房裏很安靜,護士穿著軟底鞋在各間病房裏穿梭,測體溫、量血壓,檢測生命體征。ICU外麵無論夜多深,總有家屬不肯離去,他們期待奇跡會發生,如果不行,至少也要見最後一麵。產房門口,家屬焦急的等待著,有人因為得了千金而高興,有人想要兒子卻沒能如願。
    祁新不記得自己這十年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有的時候一夜無事,但也是安枕難眠。有的時候一夜忙碌,爭分奪秒,隻為從死神手裏搶人。
    醫院,是一個悲歡離合的地方,是離死神最近也是最遙遠的地方。
    祁新喝了口水,凝了下神。腦海裏忽然出現了肖沫的笑臉,天真無邪,又好看,又清純。
    在他愣神的時候,一位老者從病房裏出來,走到醫生值班區和他說話:“祁新,你今晚夜班?”
    “李老師,您怎麼自己下床了?”祁新趕忙走過去,突然心裏一驚,李老師肺癌晚期,已經臥床半個多月了,今天怎麼能自己下來了?“您哪裏不舒服嗎?李念呢?”
    “我讓他出去給我買餛飩了,今晚特別想吃這一口。”李老師勉強直起身。
    “李老師,外麵涼。”祁新把椅背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不想總躺著,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你們就是不告訴我罷了。”李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是微笑著,很平靜,“我都住院快兩個月了,如果還能做手術,你早就給我做了。”
    “您別亂想,我們先用藥物控製,等您身體素質達到手術標準,才可以做的。”
    “不說這些了。”李老師拍拍祁新,“陪老師下盤棋吧,就算耽誤你工作,老師也就耽誤這麼一回了。”
    祁新鼻子一酸,低頭去櫃子裏把棋盤拿出來。
    “李老師,我特別感謝您。”下棋的時候祁新說道,“謝謝您,教我下棋,謝謝您教我道理。”
    祁新知道,有些話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今天怎麼這麼肉麻啊?”李老師嗬嗬笑著,“今天晚上感覺精神特別好,你看,也有胃口了,還能自己下床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老師……對不起……”祁新話沒說完,眼圈就紅了,趕緊別過頭去。
    “祁新啊。”由於病痛的折磨,李老師說話很慢,“當初是我建議你當醫生的,我說當醫生可以救更多的人,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醫生不是神,不是所有人都能救。就像我當了一輩子老師,也不是所有的學生都能教好,都能讓他們走向正道。所以啊,祁新,敬畏生命,敬畏職責,其他的。”李老師停下來,細細的看著他,衝他擺擺手,“不必介懷。”
    你救不了老師,不必介懷。
    你救不了所有人,不必介懷。
    “這李念怎麼還沒回來?”李老師盯著棋盤,“今晚這餛飩怕是吃不上了,祁新,該你了。”
    原來人真的有回光返照,那一盤棋就是李老師的回光返照。祁新按下了呼叫鈴,值班的醫生護士紛紛趕來,祁新一直進行胸外按壓,四十分鍾之後,祁新被同事強行拉開。
    祁新的腦子嗡嗡響,身邊的一切聲音都像是浸泡在水裏一樣,混沌又遙遠。祁新聽到有人跟他說,沒用了,沒用了,沒用了。
    護士在記錄死亡時間:23點59分。
    祁新看到遠處,李念手中的餛飩打翻在地上。
    終是沒能吃上。
    都說醫生看慣了生死,可誰又不是七情六欲堆積出來的凡夫肉體。
    祁新站在新生兒科的玻璃房外,看著那些嶄新的生命,嚶嚶啼哭,一點也不覺得吵鬧,他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是日出,是希望。
    祁新剛來仁理實習的那一年,帶他的前輩說,總有病人會離去,如果你的病人走了,如果你心裏難過,就去新生兒科轉轉,看看那裏的新生命,之後擦幹眼淚,繼續工作,還有更多的人和更多的家庭等著我們去救。
    “都說醫生是從死神手裏搶人,可是醫生畢竟不是神,我們救不了所有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過祁新的耳膜,回過頭來看,是唐伯禮。
    “老師。”
    唐伯禮說:“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回過老家了,記不清上一次在老家吃團圓飯是什麼時候了。我母親走的時候,我在手術室裏手術,她最後隻想聽聽我的聲音,可是,我沒有接到那最後一通電話。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不當醫生,是不是還能回去陪她走完最後一段旅程。但你如果問我後悔當醫生嗎?我會肯定的說,不後悔。因為,我用我手裏的這把手術刀,成為了我母親的驕傲。”
    祁新聽著唐伯禮的這些話,心裏五味雜陳:“老師,前兩天沈卓斌的弟弟把他宿舍的遺物拿走了,那孩子說,以後也要當醫生。”
    唐伯禮眉心隱約跳動了一下,嘴角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嗯了一聲,拍了拍祁新的肩膀:“祁新,人都會死的,別太難過。”
    祁新皺了下眉,嘴角勉強掛了一絲笑:“唐老師,我當醫生,不是為了成為誰的驕傲,更不是為了心胸外科傳人這種名號,我就是覺得生命是神聖的,我想盡我最大的可能去守護更多的人。”
    祁新目光如炬與唐伯禮對視,既真誠又執著。在祁新灼熱的目光下,唐伯禮的眼神有微微的閃躲。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過來:“祁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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