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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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新很快幫肖沫約好了陳予博的時間,陳予博對這個案例也是非常感興趣,特意推掉了一個會,空出一下午的時間來。
祁新和肖沫到陳予博辦公室的時候,他已經沏好了一壺大紅袍。祁新敲敲門,隻聽見裏麵一個渾厚的聲音:“進來。”
肖沫跟著祁新走了進去,陳予博坐在沙發上,手中搗鼓著功夫茶,偏過頭看向門口,爽朗的笑著:“來了。”
陳予博的麵相非常和善,笑容中透著親和力,這可能與他常年和精神病人打交道有關,需要足夠的耐心和善意。
陳予博的辦公室非常的簡潔,中規中矩,沒有奢侈的家私,他這種級別的領導也不敢招搖,唯有牆上一副字惹人眼目。
天道酬勤。
“這是書法大家觀之山的作品。”肖沫盯著這幅字細細看著。
“小夥子年紀輕輕,也喜歡書法?”陳予博站起身來說道。
“我不懂。”肖沫看著陳予博笑笑,“我爺爺很喜歡他的字。”
“陳叔,這位就是我和您說的朋友,肖沫。”祁新介紹道,“這位是陳院長,陳予博。”
“陳院長您好。”肖沫禮貌的伸出手。
“肖沫啊,你好。”陳予博迎了上去,“既然是祁新的朋友,就隨他叫我陳叔吧。”
“我還是叫您陳醫生吧。”肖沫說,“畢竟您是要給我看病的。”
問診期間不能和患者過度交往,不能參入太多個人情感,是每個心理醫生都知道的常識。
祁新以為肖沫會有些局促,沒想到他主動切入主題。
“陳叔,那你們聊,我先出去。”祁新看了看肖沫,“我在外麵等你。”
肖沫衝他點點頭。
“肖沫,坐。”
肖沫坐到了陳予博右手邊的單人沙發上,這個角度正對著門口,又可以將房間裏的全局盡收眼底。
“來,喝茶。”陳予博倒了杯茶放到肖沫麵前,始終保持著微笑,“你別緊張,我們就聊聊天,你想說的你就說,不想說的,你就直接告訴我。”
肖沫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我來找您,也是想尋求幫助。”
陳予博問:“聽祁新說,你是學心理學的,為什麼想要學這個專業呢?”
“想要多了解一下自己。”肖沫直言道,“祁新應該跟您說了,我患有DID,解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陳予博坐直了身體,溫和的問道:“可以聊聊,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患有DID的嗎?”
“陳醫生是想問,是什麼原因導致我患有DID吧?其實想挖我的身份背景並那麼難,網上一查就全出來了。祁新應該是顧及我的隱私,沒有和您說。”肖沫笑道,“我這種人哪還有什麼隱私啊。”
陳予博沒接話,靜靜的聽他說著。
“十五年前,轟動花城的豪門殺妻案,受害者是我的母親白夢,凶手是我的父親肖廣橋。”
陳予博腦子嗡的一聲,端著茶杯的手指,忽然握緊。
這個案件他太熟悉了,當年白夢就是送到仁理來搶救的,唐伯禮主刀,但由於失血過多,又刺穿了心膜,最終患者死在了手術台上。而肖廣橋的精神病鑒定書,是陳予博簽的字。
肖沫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給陳予博回神的時間,接著說道:“那年我五歲,可能受不了這樣的雙重打擊,也沒有及時進行心理疏導,又是在輿論高壓下長大,日積月累的,就演變成了人格障礙。”
“關於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陳予博仔細的觀察著肖沫,“可以和我說說嗎?”
“我知道的,應該和大眾知道的差不多,都是新聞裏看來的。”肖沫深吸了口氣,“他們說,我爸精神病發作,殺了我媽,在別墅的酒窖裏。”
“你知道自己有幾重人格嗎?”
肖沫說道:“目前我知道的,加上主人格,五個。”
陳予博問:“這些人格轉化的時候,有什麼共同點嗎?比如說,會眼前一黑,或者是頭疼,又或者是別的。”
“頭疼,清醒狀態下的轉化會頭疼。”
“他們都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呢?”陳予博又問道。
“不一定,也不是每次都在刺激下激發。”肖沫細細想著,“有時候我從洗手間出來,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時候,一覺醒來就是另外一個人。有時候,我們這樣說著話的時候,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肖沫柔和的眼神忽然鋒利起來,陳予博條件反射的往後傾了下身,屏了屏呼吸。
肖沫怔怔的盯著陳予博兩秒鍾,又恢複了清亮的眼眸:“我母親白夢,在嫁到肖家之前,曾是仁理的護士。”
陳予博低頭喝了口茶,肖沫看不到他的眼睛:“是,我們以前是同事。”
“我以為您不認識她呢,剛才我提起我母親的時候,您也沒說是同事。”
“當年也不是很熟,時間太久了,一時間沒想起來。”陳予博一直悶著頭搗鼓功夫茶,沒去看肖沫。
“聽說我媽和肖廣橋,就是在仁理認識的,還是一見鍾情。”肖沫問,“陳醫生,您知道嗎?”
“不清楚。”
“我媽那麼漂亮,當年肯定很多人喜歡她。陳醫生,您喜歡白夢嗎?”
肖沫突然這樣問道,陳予博心裏一驚,本能的反應,愣住了。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肖沫揉揉太陽穴,說道,“那時候您應該已經成家了,心裏肯定全是夫人。”
陳予博努力掩飾尷尬笑了笑:“喝茶。”
“我媽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嫁給了肖廣橋。她以為她嫁給了愛情,找到了如意郎君,對她好,又多金,本來應該是人人稱羨的婚姻,可這一切全是圈套。肖廣橋根本不愛他,他隻是要娶一個女人進門,堵住悠悠之口,再替他生個兒子,給肖家繼承香火。因為肖廣橋,他是同性戀。”
“你,怎麼知道的這些?”陳予博聽到肖廣橋是同性戀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反而對肖沫是如何了解這一隱情感到驚訝。
“隻要發生過的,無論過去多少年,總會有蛛絲馬跡。”肖沫站起身,走近牆上的那副字:“一勤天下無難事,百忍堂中有太和。但有的時候也確實是忍無可忍,又或者是情難自己吧。”
今天立冬了,天氣很冷,陳予博隻開了一小扇窗戶通風。上午還是晴天,這會兒就陰了下來。
肖沫說:“陳醫生,我知道治療心裏疾患,是需要找到患者內心的心魔所在,也就是藏在他心底裏那件不願提起,或者是讓他害怕的往事。當他可以從容的麵對這件事,他就可以得到救贖。所有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沒用啊。”
“肖沫。”陳予博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叫到,“你和你家人的關係好嗎?”
陳予博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生硬又直接,非常不專業。
“家人?”肖沫輕聲笑著。
陳予博看不到他的臉,但從聲音中感覺到了些許蒼涼和無奈。
肖沫看看手表:“陳醫生,今天謝謝您了,我就先走了。”
陳予博起身去送:“肖沫,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想幫你。”
肖沫沒有說話,笑了笑,出了陳予博的辦公室。
陳予博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腦海裏浮現。
“聊完了?”祁新見肖沫出來,走了過去,細細觀察肖沫的神情,“還好嗎?”
祁新比肖沫高出半個頭,肖沫略微抬眸,看著他,撒嬌道:“不是很好,想求幹爹親親抱抱舉高高。”
祁新見他還會開玩笑,懸著的心也就落下了:“別鬧,這周圍都是我同事。我這馬上要接班了,不能送你了,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今天冬至,我想吃餃子。”肖沫拉住祁新的衣袖,“想你陪我吃。”
小奶狗可憐巴巴,求吻沒求到,求頓飯還是要滿足的。
祁新看了下時間:“少爺不嫌棄的話,我帶你到我們醫院食堂吃。”
“好,快走。”肖沫扯著祁新就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問道,“陳醫生的夫人去世多久了?”
“有十年了吧,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剛才提到他夫人了,看他有些感慨,他們感情應該很好吧?”
“嗯,模範夫妻。”
十年,肖沫心裏算著日子,天底下有多少夫妻的恩愛,是秀給別人看的。
吃過餃子,送走肖沫之後,祁新給陳予博打了電話:“陳叔,肖沫的問題有辦法嗎?”
陳予博一直待在辦公室裏沒有下班,他脫下眼睛,揉揉鼻梁:“他的問題,有點複雜。除了人格障礙,他還有焦慮症,雖然在極力掩飾,但這個問題應該不輕,這和他所處的環境有關,長期高壓,過度被關注都有關係。而且,他不信任身邊的人,這很麻煩,不利於他的心理治療。”
“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問題嗎?”祁新問道。
“PTSD,也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個問題和很多精神疾患都是相關的。對了,他有沒有什麼特別害怕、或者是回避的人事物?”
祁新想了想:“紅酒,他對紅酒有應激障礙。”
陳予博歎了口氣,祁新很少聽到他歎氣:“我判斷沒錯的話,他應該還有睡眠障礙。親情的疏離也是造成他病情的原因之一,如果有親人在身邊關愛,也不至於發展成這個樣子。我看他挺信任你的,你多關心關心他吧。”
掛了電話,陳予博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有些錯事,終究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