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梓宸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聽到了什麼？他這是放下了？若真的這麼容易放下，他又何至於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很諷刺吧，一個導致了這一切的人說他後悔了，誰相信呢？”暮陽開始大笑，笑得放肆，笑得無望，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嘴裏，很苦吧。可是比起心來，這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慢慢地，笑聲停了下來“可是.....我真的後悔了。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為何這麼說？”
    “我以仙身入魔，仙力與魔力相互侵蝕，日日生不如死，或許，帶著我這份不能宣之於口的感情一同歸與塵土之中，才是最好的結局嗎？”
    “你為何不親自問問他？為何不去求一個結果？”
    “我便是太想得到一個結果，才會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就這樣吧，他已經被我連累地夠慘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太白掌門，因我，功力盡廢，近萬年的修為，毀於一旦。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來還，何須他來付出代價？”
    “太白掌門還活著？”
    “我還沒死，我怎麼忍心讓他死在我這個罪孽深重的家夥前邊呢？那日我破開結界闖入他修習的地方，我當時確實是想殺了他的，可是我沒想到，我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撐不住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虛弱到連我一掌都接不住的地步。我慌了，那是我的腦中隻剩下一個想法：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隻要他能活下來，我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原來，放下是這麼容易的事”
    “他在哪兒？”梓宸問。
    梓宸指了指桃樹之間設滿結界的屋子“我隻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卻無法令他醒過來。”
    “這就是你引我過來的目的？你都做不到的事，你覺得我這個凡人能做到？”
    “你做不到，但你師尊能做到，所以......對不住了！”
    不知暮陽念了句什麼，一柄紅色長劍直直從遠方飛過來，向著梓宸的方向直直刺下。而梓宸早在他話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遠離了是非之地。
    雖然梓宸並不懼他，但這些“小打小鬧”上不值得他浪費修為。畢竟他很清楚，這人的目標不是他。
    他的目的達到了。幾乎是劍刺過來的瞬間
    “砰！砰！”兩聲巨響接連炸開一聲是結界破裂的聲音，一聲是暮陽被擊飛撞到樹上的聲音。
    看著暮陽擦擦嘴角的鮮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梓宸不由感歎，師尊還是手下留情了。
    不然，這一掌下去，十個暮陽也完蛋了。
    這麼明顯的放水，梓宸看出來了，暮陽自然不會看不出來。
    於是他撐著樹艱難地站起來，一步一步挪到雲玦的麵前，直挺挺地跪下“多謝雲玦仙尊不殺之恩。”
    “你入魔了？”雲玦將梓宸護在身後，重新在周圍設下結界。
    暮陽沉默不語，他無從辯駁，堪不破的這層虛妄，終究是誤人誤己。
    “你擔不起胤霄弟子這個稱號”胤霄便是太白前掌門的名諱。
    “弟子滿手血腥，罪孽深重，自該不得好死，萬劫不複。可師尊無辜，師尊什麼都沒有做錯，他唯一不該做的，就是收了我這麼個大逆不道的徒弟。師尊不該落得這樣的下場，請仙尊出手，救我師尊一命。至於我，待師尊醒來之後，弟子自會為自己的罪孽負責。”
    “本尊可以救他，但本尊需要你的一樣東西。”
    “仙尊請說。”
    “本尊需要你的內丹，但妖族若是沒有了內丹，你必死無疑。胤霄付出那麼大代價將你引上仙途，你當真要如此嗎？”
    暮陽沒去問雲玦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是妖族的？以他的修為，怕是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沒有殺他，應該就是看在師尊的麵子上了。妖身修成仙身，需受萬雷加身之苦方才能脫胎換骨，躋身仙界。可他卻什麼事都沒有，仙尊隻見了師尊一麵便什麼都清楚了，可笑他日日陪在師尊身邊，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守著他那點齷齪的心思，守著他那可笑的恨意，躲在角落裏，將一直保護他的人害成如今這樣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的樣子。
    暮陽，你真該死！
    “師尊想不想我救他是師尊自己的事，我救不救師尊是我自己的事，這條命是師尊，今日將它還給師尊，也算是我能為師尊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即便他醒來之後，可能再也不會記得你。你也願意嗎？”
    “我這樣恥辱的存在，有什麼值得師尊記得我呢？”若能重選一次，師尊恐怕也不願意再記得他了吧。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願，帶本尊去見你師尊”
    暮陽一言不發地打開結界，雲玦，梓宸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梓宸第一次見到了暮陽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師尊，在見到的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暮陽為何受盡折磨也不願放手了。
    他當得起！
    藍白相間的道袍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墨發平鋪在榻上卻半點不見散亂，眉目如畫，雖雙目緊閉，麵色慘白，仍不減其風采。
    當然，他再好梓宸心中也比不上自家師尊。
    暮陽捂著胸口走到榻邊，伸出手似是想觸碰他，但終究還是放下了。
    師尊，您是九霄之外的太陽，弟子不過是太陽照拂下的萬物之一，您與我而言，敬之，慕之。卻不能貪之，戀之。
    師尊，不肖弟子暮陽，今日在此，與—您—告—別。
    暮陽跪在胤霄掌門的榻邊，重重地磕在地上。
    “師尊，永別了。”
    “仙尊，開始吧。”暮陽閉了一會兒眼，再睜眼時，黑色雙眸已變成一紫一綠的異瞳，這是他身為妖族最直接的證據。額頭上的黑色魔印也漸漸顯了出來。
    師尊，弟子如今這個模樣，有何麵目再見你？
    師尊，不要再想起我了。
    師尊，若有來世，不要再遇見我了。
    梓宸看到暮陽的身體變成透明，金光將他籠罩在其中，許久之後，金光化作流螢四下散去，隻剩下一顆赤紅的珠子懸浮在半空中。
    那便是暮陽的內丹，他——不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