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二節課了，我才跑了一半的路程。校園裏很靜，雖然有嘈雜的雨聲，可我聽得見自己粗粗的喘氣聲和球鞋踏在水坑裏發出的沙沙響聲。
    從開始跑一直到現在，體育老師都沒出現過，可能已經忘了有這個懲罰了。可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跑完這六千米，不是為了證明什麼，隻是為了讓我自己能清醒，能看清擺在我麵前的一切，然後告訴自己是該前進還是後退。
    雨沒有一點減小的意思，啪嗒啪嗒地打在我身上，浸濕了全身。
    冬末的雨像冰刀一樣刺激著我的皮膚，讓我痛得發麻。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已經不知道吞了多少口雨水，喉嚨被嗆得難受。無論我怎麼睜眼，卻還是看不清周圍的景象，隻是隱隱感覺到操場的外側有人站在那，分不清是誰。
    我的步子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重，每挪動一步，都讓我覺得萬般艱難。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我也記不清已經跑了多少圈了，總之，我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
    “李欣冉，快停下來，你已經不行了！！”白色身影映入眼簾，走得很近我才認出她是宋穎欣。
    我沒有理會她，繼續往前跑。
    她冒著雨，跟著我小跑起來，“李欣冉你瘋了嗎？！我隻不過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而已，你這樣跑下去會出事的！！！”
    “哼~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我的聲音變得嘶啞，每說一個字，就感到喉嚨劇烈地疼痛。
    “喂~！你別這麼不知好歹。好~！既然你這麼願意折磨自己，那要真出什麼事，你可別賴在我頭上！”說完，她跑開了。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情況，她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快不行了。體內是如火燒一樣的滾燙，胸口像被重物壓住一樣連呼吸都困難，四肢好像開始不停使喚了，不停抖動著，酸痛不已，又好像快要失去知覺了。
    不，我不能倒下，如果在這暈倒了，那些人又要看我的笑話了，我不能倒下，決不能！
    第幾圈了？還沒結束嗎？為什麼突然會有溫熱的液體淌在臉上呢？是淚嗎？
    腦子裏全是他，全是他對我說過的話，讓我本來就快要睜不開的眼睛又因為淚水而酸脹不已。
    他第一次跟我說對不起的時候，
    他第一次保護我的時候，
    他為了我而和別人打架受傷的時候，
    他替我擦藥對我說晚安的時候，
    他第一次吻我的時候，
    他送我生日禮物的時候，
    他說他會在乎我的時候，
    一點一點的，全部在腦海裏閃現，一點一點的，揪住我的心，好疼。
    頃刻間，我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耳邊隻有嗡嗡的鳴聲，還有不停在腦海裏出現的那些斷斷續續的畫麵，我整個人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裏，不停地旋轉，掙紮，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我真的再也支撐不住了，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完成了那六千米沒有，隻是現在，我的雙腳再也無法挪動一步。很沉重的，很難看的，倒在地上，濺起一陣水花。
    被雨水打濕成一簇一簇的頭發胡亂地貼在麵頰上，衣服也因為濕透了而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冰冷地讓我痛到沒有感覺，我現在的樣子一定難看極了，所以程子默，你不要來，不要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閉著眼睛，一片灰暗。
    我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然後，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外套包裹住，雖然是淋在雨中，仍然覺得溫暖。外套的主人把我從地上抱起，動作很輕，怕弄疼了我。
    我拚命想睜開眼睛看清楚他是誰，可是就連抬起眼皮這個輕而易舉的動作我也無法辦到。
    我的臉緊緊靠著他的胸口，耳邊傳來清晰的心跳聲，溫熱的呼吸鋪撒在我的臉上，像和煦的風。
    所有的聲音和感覺離我越來越遠，我是要睡過去了麼？
    那麼，在我睡著之前可不可以做個小小的祈禱，祈禱此刻抱住我的人，不是別人。
    而是你，程子默。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被白色包圍的房間裏。牆壁是白色，天花板是白色，連被單也是白色。我這是在做夢麼？~
    我使勁捏了捏自己，嗷~~！痛~~~不是做夢啊，可我這是在哪？
    “小冉，你醒了？”我轉過頭，看見坐在床邊的斯恩，她臉色看起來很差，很憔悴的樣子。
    我動了動身子，想從床上坐起來，可支撐住身體的手卻一時發軟，整個人差點墜到地上。怎麼會這樣，身體虛弱地出乎我意料，就連最基本的行動都這麼困難。我恐慌地向斯恩投去求助的目光。
    斯恩扶住我，讓我慢慢地坐立起來，靠在她搖起的床頭上。我看著斯恩，她琥珀色的眼球裏映著我蒼白得像張紙的臉。
    “小冉，你知道麼，你都昏迷兩天了。”
    看來，我這是在醫院裏。
    “要不是哲秀送你來醫院，你都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呢。”斯恩有些哽咽。
    哲秀。是哲秀送我來的。跟我一起淋雨，在操場外默默注視我的人是哲秀，為我披上外衣抱起摔倒的我的人是哲秀，一直在身邊陪伴我保護我的人是哲秀，一直希望我能真正幸福的人是哲秀。
    是尹哲秀。
    為什麼，不是你，程子默。為什麼？？！！！
    “斯恩。”我動了動幹裂的嘴唇，用嘶啞的聲音喚她。
    “那個堅強的小冉哪去了？那個最討厭眼淚的小冉哪去了？那個自稱永遠不會讓別人騎到頭上的小冉哪去了？”斯恩的眼眶開始泛紅，“為什麼我眼前的小冉變得這麼脆弱？好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讓你千瘡百孔。”
    又一次，遏製不住的淚水從我眼睛裏湧出，滑過嘴角，嚐到絲絲苦澀。
    “我•••••愛上他了。”
    我愛上他了。愛上他了。
    這每一個字都像是烙印，深深地烙在心底，永遠不會消失。
    斯恩訝異地看著我，沉默了兩秒。接著，她的眼神從驚訝轉到平靜，再到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斯恩握著我的手，不停地對我道歉，“小冉，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你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程子默對不對？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受了這麼多傷害都是因為他對不對？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也不會把你牽扯進來，也不會讓你這麼痛苦！小冉，你罵我吧，恨我吧！對不起。。。。”
    斯恩把頭埋進我的手心，她哭了。這是我認識斯恩以來第一次看她哭，她哭得很傷心，淚水落在我手掌，溫熱的感覺。
    “斯恩，”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她不斷抽動的背，“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盡管現在我很痛苦，可是我仍舊不後悔認識了他。我要謝謝你讓我有愛上他的機會，斯恩，你聽到了麼？我不後悔的。”
    她抬起頭，眼睛已經有些紅腫了。她坐上床沿抱住我：“小冉，你不要再這樣對自己了好不好？為什麼你就不能學著自己保護自己呢？”
    我點點頭，替她擦去眼淚。
    看著哭得像個小孩子的斯恩，我突然覺得很幸福，至少我的身邊還是有這樣一個好朋友在，至少我不是一個人，至少我不用與孤單同行了。
    可是，再多再多的至少，也比不上你程子默的一個字。
    程子默，我是否中了你下的毒，可你為什麼在下毒之後卻又不給我解藥。
    不過，就算沒有解藥，我也不後悔
    就讓我在你的冷酷之下，死了，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