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贈契幅劫後輕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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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無數的折騰,謙非和天韻終於回到了陽春客棧。從客棧門口經過,抬頭看著上麵熟悉的牌匾,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再也回不到這裏了,天韻不禁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吸吸鼻子,把想哭的衝動按下去,隨著謙非快步走向他們在二樓的房間。
剛剛拐進二樓的走廊,站在門口的子建就快步迎上前來:“歐陽姑娘,你們可來了!”
“呀?你怎麼這麼快?”天韻一邊驚異地問,一邊快步閃進房間,他不僅比他們先到,而且還有時間把他那身亂七八糟的衣服給換掉了。
“徐姑娘知道一條近路……”子建側身讓天韻進屋,“……她正在裏麵等你們呢。”
徐姑娘?
不等天韻發問,迎麵而來的一位女子已經映入她的眼簾:一襲紫色羅衣,膚白勝雪,眉目如畫,雙眸漆黑如墨,微笑清淺恬淡,眉心一顆淡淡的朱砂,素淨之中平添幾絲嬌豔。她輕輕地衝天韻躬身行禮,一舉一動都顯得分外優雅大方。
“咦,子建,這是你朋友嗎?”天韻故意拖長聲音,心下暗笑:嘻,別看這個子建平時木得和夏然有的一拚,想不到還挺機靈的,來翡翠這麼會兒工夫居然就認識了一個大美女。
“呃,小姐你誤會了。”子建瞥了謙非一眼,道,“這位徐妙音徐姑娘是翡翠最出名的琴妓,是李將軍在天香樓認識的。”
什麼?!
徐妙音?琴妓?天香樓?居然——居然還是謙非認識的?!
天韻大驚失色,目光立馬落到謙非身上,他站在她身後,絞著手,低著頭,雖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並沒有否認!
得一股無名火“蓬”一聲從天韻心底躥起!
可惡,虧她在進樓之前還提醒他,可笑當時她居然還會相信他不會在天香樓沾花惹草,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天啊,早知如此,打死她她都不會提出要來天香樓的,什麼都沒有找到不說,還差點把自己都賠進去,更恐怖的是居然讓李謙非把一個青樓女子給拐了出來!!
真是氣死她了!!
“在下徐妙音,見過歐陽姑娘。”妙音禮貌地向天韻點了點頭。
“呃,那個,你好。”天韻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妙音姑娘身上的確有種飄逸出塵的氣質,與她相比,她頓時感覺自己矮了一大截。對方笑容可掬,她總不能當麵給人臉色看,她強壓怨氣,草草打了個招呼,回身狠狠地剜了謙非一眼。
謙非早已瞥見了天韻急劇變化的臉色,此刻他的心情用五味雜陳來形容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他有些自責,因為他聽到妙音的琴聲之後,確實把天韻叮囑過他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同時,他又相當的無辜,因為他確實沒有和妙音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但是此刻他最能體會到的心情就是尷尬——妙音在很大程度上說是天韻的救命恩人,可是現在又不好開口解釋,隻能看著天韻氣鼓鼓地瞪著妙音,暗自慶幸妙音不是個氣量狹小的人。
妙音似乎並沒留意天韻聲音中的怨氣,她大方地衝天韻一笑,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一邊的謙非:“這個給你,這是我趁亂在喜娘的房間裏找到的。”
“這是什麼?”不等謙非展開紙,天韻便迫不及待地湊了上去,她本來就是個好奇心特強的人,何況這是妙音給謙非的東西,她當然得上前看個究竟。
“這是鍾婷幽同喜娘簽定的契約。”妙音望著麵前湊到一起的兩個人,沉靜地說,“契約上詳細地記述了喜娘幫鍾婷幽嫁入江家的前前後後,不過在契約上麵,天香樓的收益並不是猜謎募集起的銀子的三成,而是猜謎募集的所有銀兩。根據他們的契約,鍾婷幽事先不知從何處弄來大批銀兩,兩三天前運抵翡翠,存放在縣郊的某個地方,送親的隊伍攜帶著猜謎募集的銀兩出樓,在中途轉道,將銀子調包,這樣,鍾婷幽的嫁妝便成了來曆不明的銀兩,而募集的錢就到了翡翠縣郊,公子在天香樓自然找不到。契約上還規定,鍾婷幽半月之後會離開江家,那時她會將縣郊倉庫的鑰匙交給喜娘,讓她把銀子重新運回天香樓,這是後話。無論是從時間上,還是從數額上,鍾婷幽的嫁妝都和公子要找的十分吻合,所以妙音覺得,鍾婷幽應該就是你們要追查的血靈薇的人。”
太棒了!
雖然天韻對鍾婷幽的事情還是稀裏糊塗,但是妙音的後半段話她聽明白了——雖然他們沒有找到想找的銀子,但是他們重新找到了血靈薇的人,這次的天香樓之行終於不再是一無所獲了!
天韻欣喜若狂,也顧不上追究謙非連血靈薇的事情都告訴妙音了,她一蹦三尺高,剛要習慣性地振臂歡呼,突然想起自己剛剛對妙音的態度,便急忙偃旗息鼓,臉也一下子紅了。她窘迫地站在那裏,聽著謙非有些語無倫次地和妙音道謝。
“謝謝你,徐姑娘,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謙非頭一次感到了自己語言的匱乏,麵對這個再三助他脫離困境的女子,他感覺似乎怎樣感謝她都不為過,而怎樣的讚美之辭都沒法表達他的謝意。他一邊道著謝,一邊悄悄地回頭嗔了天韻一眼。
現在輪到天韻站在那裏,絞著雙手不敢抬頭了。她能讀懂謙非目光中的意思,也知道妙音幫了他們多大的忙,知錯就改一向是天韻的美德之一,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嘴唇分外沉重,尤其是看著謙非那麼感激地看著妙音,心裏更是感覺疙疙瘩瘩的,甚至有點期望自己就是妙音,不管青樓女子有多麼令人唾棄,隻要此刻能站在謙非麵前,感受著他感激的目光就心滿意足了。
妙音笑笑,轉身從身後的圓幾上拿起一卷卷軸,笑著打斷謙非的道謝:“好了,別謝了,還是說點重要的事。這個給你們,你們若想追蹤交易,最好是等鍾婷幽離開江府之後行動。她已經嫁進了江府,想見她恐怕會引起懷疑,這是她公開招親時曾經用過的畫像,畫工粗糙了一些,但是還算相似,你們按著它找,就一定能夠認出她的。”
是仙女下凡還是他們出現了幻覺?
她居然為他們想得如此周到!
一種強烈的感覺從天韻心裏升騰起來:如果此時再不道歉,那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她上前一步,接過妙音手中的卷軸,抬頭望著她的眼睛,真誠地說:“妙音姑娘,真是對不起,你肯定也看出來了,我剛見你時對你很不禮貌,那是因為——是因為我一直覺得,青樓女子沒一個是好東西,但是現在我知道了,你不一樣,你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你——你是一個大好人,真的,是最好最好的那種人!”
天韻一口氣說完一長串,雖然憋得夠戧,但沉重的心情頓時釋然了不少。當然,她也沒忘在話裏做些小小的改動,比如她對妙音不禮貌的原因就說成是自己對青樓女子的印象不好,其實真正的原因她也清楚,隻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就是不想讓妙音和子建知道罷了。
“謝謝你,歐陽姑娘,我很高興你能這麼說。”妙音衝天韻淡淡一笑,隨即轉向眾人,道,“今日得與幾位結識,實在是妙音三生有幸,如果幾位沒有其他的事,妙音就就此作別了。”
“什麼?這麼快就走?”不等天韻和謙非反應過來,剛剛一直沒有說話的子建猛地衝上前去,感受到另外幾人詫異的眼光,子建怔了一下,隨即將目光轉向謙非,道,“你……你還沒有和李將軍好好敘敘舊呢!”
“公子言重了,妙音和李公子不過是數十年前在花泉碼頭有過一麵之緣,就算是有舊,也早就敘完了。”妙音微笑著,目光看似望向子建,其實卻輕輕地瞥了天韻一眼,顯然她剛剛的話,是在照顧天韻的感受。
“那……那我也有事,子建說你是翡翠最出名的琴妓,我也從小學琴,還沒有讓妙音姑娘你指教指教呢!”天韻也極力挽留,倒不是因為她對這位還是第一次見妙音姑娘有多麼留戀,而是感覺她就這樣離開,好像是被自己氣走了似的。
“謝謝歐陽姑娘錯愛,隻是妙音實在無法承姑娘的美意。”妙音衝天韻行了個禮,漆黑如墨的眼底現出一抹淡淡的憂傷與期待,“妙音急於離開,並不是因為別的什麼,而是我被賣到天香樓已有五年,這五年來,妙音無時無刻不思念著故鄉的一切,做夢都希望能夠重獲自由;今日多虧各位,讓妙音終於得以離開那風塵肮髒之地,妙音早已歸心似箭,竟是一時一刻都不想耽擱,幾位請原諒妙音的自私,讓妙音早日歸鄉,好嗎?”
天韻打心眼裏佩服這個奇女子,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出了天韻的心事,同時,她也不由自主地心生同情:的確,她被關在天香樓不到一天就歸心似箭了,更何況妙音整整被關了五年呢?
三人沉默一陣,謙非道:“徐姑娘,在下理解你的感情,隻是……隻怕此事要驚動官府,你此時想從翡翠回花泉,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咦,謙非為什麼這麼說?他難道做了什麼驚動官府的事?天韻眉毛一揚,不禁心生疑問,但她還是很知趣地咬住嘴唇,沒有打斷他們的談話。
妙音淡淡一笑,道:“公子莫要擔心,妙音隻要先從翡翠走水路到明園,再想辦法拐回漓星江即可,不會引起懷疑的。”
“走漓月湖區?”謙非關切地看著妙音,“那不行,太危險了。這樣吧,子建,麻煩你派幾個人隨徐姑娘離開,把她護送回花泉吧。”
“啊,不必麻煩賀公子了,”妙音推辭,“我一個人能行的。”
“不行,太危險了。”謙非堅持,“那裏暗沼眾多,一個人總容易出事。”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生氣,可是聽著謙非如此溫柔的口吻,那股無名火還是一個勁地從天韻心裏向外冒。她攥緊拳頭,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恨恨地瞟了謙非一眼:不管妙音幫了他們多大的忙,他都違背了他們在天香樓門口的約定,等送走妙音,她一定要親自收拾他一頓!
“好吧,那麻煩賀公子了。”見謙非一再堅持,妙音也就不再推辭了,她禮貌地衝他們行了最後一個禮,微笑道,“就此別過,如果幾位某日到花泉,不要忘記在下,妙音自當倒履相迎。”
妙音的語氣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帶些淡淡的疏遠,但卻顯得非常懇切,就連對她實在是沒什麼好感的天韻也不禁有些心生留戀,她點點頭,爽快地說:“好,我們一定會去。”
“好了,徐姑娘。”子建為妙音打開門,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我們走吧。”
謙非站在那裏,靜靜地目送妙音離去,認識她以來的一幕幕情景似乎又重新閃現在他的眼前。是這個女子在台上輕輕彈奏著他從來不曾忘記的旋律,是這個女子助他砸掉天香樓救出天韻,是這個女子拿到契約重新找到血靈薇的線索……認識她還不足一天,她已經帶給了他這麼多強烈的震撼,此時此刻,這些震撼突然升華為一種無法抑製的情感,促使他在她走過自己身邊時,猛地開口把她叫住!
“妙音。”他的聲音不大,卻十分堅定,“今日之恩,謙非定會舍命相報。”
妙音轉過身來,漆黑如墨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嘴角浮起一抹專屬於她的,恬淡清遠的微笑。
“如果真的要謝我,就請公子記住一句話吧。”她輕輕地說,聲音小到隻有謙非才能聽得到,“忘記過去,活在當下。”
謙非的眼神一震,隨即久久地注視著妙音,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