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香沉 若有人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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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璧記掛著兩個丫頭,一用罷晚餐便稟明了父王和母妃,叫人帶了往緋月殿而去。這兩個丫頭和她一般大,生得玲瓏剔透,善解人意,是五歲那年從邊境戰俘中解救出來的,深得她的喜愛,便賜了名字若惋若惜。若惋若惜和她一起隨大祭司霈琰學藝,悟性頗高,到十三歲胡爾莫那一役已經能用碧水雙翼退強敵了。
行至九曲廊橋,帶路的侍女突然回過頭來,向著玄璧福了福道:“請公主在這裏稍等一等,冰王子馬上就來。”
寒風撲麵,人工開挖的池塘此時已全部凍結,晶瑩的冰塊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玄璧愣了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後麵已經有人道:“沒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驟然轉過身來,他已到了眼前,頎長的身形更加偉岸,那似刀削斧鑿的麵龐瞬然間柔和下來,嘴角若有似無地噙著一縷笑。她嘴唇動了一動,半響方吐出兩個字來:“三哥。”闊別多年,她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他。
冰風見她回來,已是喜不自禁,此時佳人就在眼前,淡淡的月光穿廊過柱,落在她身上,越發顯得那一身素白纖塵不染,宛若仙子。心中不知有多少話要對她說,然而此刻如此寂靜,隻聞得微微風聲吹過耳側,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生怕一開口驚嚇到這夢幻般的人兒。
良久,他剛喚了一聲:“璧兒——”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子一路喚著:“爹爹,爹爹——”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撲到他懷裏。那孩子後麵跟著的女子不住喚:“和兒,不要亂跑……當心,和兒……”
冰風攬住撲過來的小小孩子,抬起眼想說什麼,玄璧已經微笑道:“大哥有事,我先走了。”未等他回答,已經疾步轉過了回廊,往假山那邊而去。
冰風心中暗歎一聲。
找過來的妻子夕月笑道:“原來你真在這裏,怪不得和兒一直跑。”
和兒不習慣父親抱,向夕月撲過去叫:“娘親,抱抱……”夕月將他接過來點他鼻子:“和兒又來吵爹爹,不乖!”
和兒向著玄璧去的方向指了指:“阿璧姑姑……”
冰風狠狠地瞪他一眼,那孩子嚇得“哇”的一聲哭起來,縮到夕月懷裏。冰風已現了怒容,冷冷地望了他們一眼,轉身離去,留下夕月站在冷風裏,一臉悵惘,兀自哄著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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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便是玄皇的六十大壽,這些日子,王庭裏自不是一般的熱鬧。長公主玄靈起了個大早,因昨日大承的使者送了些梅花來,擱置在蓮妃的水蓮閣,蓮妃召她一起去歸置。回來的這段日子她一直住在母妃的安綺宮,綺妃是宮女出生,住所較為偏僻,要穿過大半個園子並宮殿院落才到距崇陽殿較近的水蓮閣。
梳洗方罷,奶嬤嬤已經抱了一雙小兒女來,玄靈親了親兩個孩子,便拿出前兒繡好的新衣給孩子換上,道:“來,母妃帶你們去找小姨。”她口中的小姨便是斂雲的小女兒玄沚。
兩個孩子立刻拍手叫好,由嬤嬤抱著上了車。
玄沚沒有自己的宮殿,這些天姐姐回來,便整天賴在緋月殿,纏她講外麵的趣事。玄靈到的時候,玄璧正在和麵做鵝油酥給她吃,她小時候就饞這個,此時一麵小大人兒似的幫著和麵,一麵纏七纏八地問著趣事兒。
玄璧正跟她絮絮地說著話,就聽見玄靈的聲音自外麵響起來:“妹妹這裏好熱鬧啊。”
玄璧見了玄靈和兩個孩子,忙把麵交給了若惜,自己淨了手,陪她坐著說話。阿沚也洗了手帶著兩個孩子去玩了。
片刻,小丫頭子沏了茶上來,玄璧問道:“姐姐今兒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蓮母妃叫過來看梅花呢,妹妹閑著沒事也去看看好了。”玄璧向來敬重這位姐姐,與之感情甚篤,見她這樣說便欣然答允,吩咐若惜準備輕裘外衣。
若惜道:“若惋去禦膳房找鵝油,怎麼這會子還不回來!主子一個人去?不若等若惋回來了一道去吧。”
玄璧淺淺一笑,道:“不妨,等若惋回來了你們先做鵝油酥給他們吃吧,莫把他們饞壞了,隻打發一個小丫頭子陪我去就好了,又沒有多遠。”
玄靈笑起來:“看看你的丫頭,有我護著呢!”
玄璧叫她一說,臉上微微一紅,隨意指了個叫茜草的小丫頭子去了。那茜草也是個機靈的,自己走在前頭,把雪踩實了,叫玄璧踏著她的足印子走。玄璧心中甚為賞識,暗想著回頭定要派個優差給她。
到了水蓮閣,蓮妃還沒有起來,隻坐在床上生悶氣,幾個侍婢跪在地上簌簌發抖。蓮妃平時倒是頂隨和的,今次不曉得為著什麼發這麼大的火。隻聽見她恨聲罵道:“不中用的奴才,昨兒才收得好好的,怎麼轉眼就找不到了?要你們有什麼用!”坐在那裏冷冷地盯著她們,猶不解恨,“回頭每人去刑房領五十板子!”
玄璧姐妹互望一眼,玄靈開口道:“哪個不識趣的奴才惹母妃生氣了?”
蓮妃猶不說話。
玄璧輕笑著坐到床側,拿起她的外罩幫她披上:“母妃跟這些個不懂事的奴才計較什麼?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蓮妃這時方開了口:“你們不知道呢,昨兒才收起來的一柄四色如意,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你們倒是說說,我養著這些個家賊做什麼?”這如意原是蓮妃費了好些功夫覓來給玄皇祝壽的,成色極佳,細看時隱隱有水光流動。如意兩頭是綠的,漸次變為白色,繼而紅色,中間紫色,正是“福祿壽喜”四層意思。蓮妃心裏有著另一番打算,她膝下無子,雖然居著位份,但終究不為玄皇待見,這次壽宴若是可了他的意,必能叫從小喪母的玄闕繼承過來。
玄闕是故王後之子,其母病故後一直由她代為撫養,王卻沒有正式給個名分。如今玄闕已是儲君了,前途不可限量。
玄璧道:“母妃不要慌,既然昨兒還在想必不會去得遠了,必是哪個宮人私藏了去,璧兒料想她沒那麼快就轉了手。”她分析得句句在理,蓮妃突然就定下神來,揚聲道:“來人!搜一搜這幾個奴才的箱籠!”
隻聽得一人出聲道:“不必收了。”卻是玄璧帶來的丫頭茜草,她自知失禮,忙跪下道:“稟娘娘,如意定然還在這屋子中。”
玄璧倒不想她會這樣說,剛要問,蓮妃已經開口:“哦?你倒是說說看。”
茜草道:“奴婢鬥膽,要在娘娘的房中搜一搜。”得到允許便站了起來,徑直往一隻插著梅枝的花瓶走去,伸手到瓶中一掏,果然,如意在裏麵,立時呈了來給蓮妃看,“娘娘請驗查。”
玄璧與玄靈均笑起來,玄靈道:“倒是不曾想到,這丫頭這樣機智。”玄璧道:“其實也不難想到,蓮母妃這裏耳目眾多,定是拿不出這房間的,而能藏的隻有那隻花瓶了。”說笑間,幾個人已為蓮妃穿好衣服,簇擁著去看梅花了。
那幾株宮粉開得甚好,嬌嬌弱弱地盈滿了枝頭,玄靈一見便喜歡,不由笑道:“這花兒倒開得早,大雪天的,看著喜氣。”
蓮妃道:“你們看著哪些好,挑些個種到園子裏,其餘的我要給各宮送了去了。”
玄璧凝神挑著梅花,蓮妃的聲音不期然地在頭頂響起來:“大承那個使者帶了好些貴重的東西來,隻怕不止祝壽那麼簡單。”她唬了一跳,不由抬起頭來向她望去,蓮妃卻又不說了,隻是問:“璧兒的丫頭真是伶俐,叫什麼名字?以前怎麼不曾見過?”
她隻得賠笑:“蓮母妃代理後宮,哪裏有功夫去管小丫頭子的事?是前些時候我剛回來,母妃從新進的侍女裏挑來給我的。”
玄靈笑道:“妹妹是個古靈精怪的,連挑的丫頭也這般伶俐,叫人不羨慕也難哪。”
玄璧略一思索,便正色道:母妃若是喜歡,這丫頭便算璧兒孝敬母妃的了。”
蓮妃笑了笑,推卻道:“璧兒倒是大方,隻是你剛回來也需要個可心的人來照顧,我怎麼好要了你的丫頭?”
她這樣說玄璧心裏便清楚了,忙笑道:“母妃這是說哪裏話來?這丫頭蒙您看上也是她的造化。”一麵對茜草說,“還不快叩拜新主子?”
茜草正要行跪拜禮,卻聽一人道:“慢著!”簾子一動,二王子玄稷已經進來了,笑嘻嘻地道,“兒臣給蓮母妃請安了!”一麵向玄璧擠了擠眼睛,“妹妹,這丫頭給了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