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不知愁滋味 第二十九章 落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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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璿並未察覺出李弈的不對勁,猶自說道:“嗯,我也是今天才聽說了他們家的事……”她把朱啟南的話說了一遍。
“所以說——李弈你怎麼了?”看到李弈此刻冰山的臉色,程青璿終於察覺出這阮二小姐與李弈之間必然有非比尋常的關係。難道……又是一出“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鬧劇?!新娘的相好在最後一刻還不知道愛人要結婚,現在通過他人之口得知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震驚無比?!那他下午為什麼要對我做……準備做那樣的事?!會不會……他把她當作“她”了?!難怪之後他臉上平靜無波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難怪他一個“大齡”青年都要奔三了,按現代的標準他也是鑽石王老五,想要什麼女子不可,卻還沒有著落,原來……都是為了等一個人……
程青璿越想心裏越低落,越想越覺得自己自作多情。當自己還為下午的事鼓噪不安的時候,別人卻隻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替代品,那時他眼裏所有的柔情和深情都不是屬於自己的……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就說嘛,她認識的李弈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在她麵前絕對不會出現那種神情的,不會……程青璿也說不清為什麼,隻覺得心裏泛酸,有些壓抑……也好,弄清楚了省得自己亂想……
聽到程青璿的敘述之後,李弈也進入了複雜的心理活動過程。過去的恩恩怨怨,還是波及到了別人。他記得,當年的阮靈,才八九歲,卻已是非常的討人喜歡。他用七年的時間,去忘掉那段過去,忘掉那個姓氏,忘掉那個名字,他以為隻要自己不聞不問,一切都會過去……沒想到,當年的事卻間接地害了阮靈。自責,悔恨的情感如潮水般向他襲來,當初他真不該那麼自私,如果他願意放手,事情何以會變成如今這樣?他還逍遙自在地活著,阮家的人卻不得不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忽然覺得很疲憊,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意外太多,謎團太多,他不能一時解決,這不是他李弈該有的作風。隻是,這次的事,牽扯到她,他不得不慎重……他轉過頭來想看看她,不料她雙眼早已落在自己身上,許久。
程青璿分明看出他眼底下的悲傷和悔恨,她腦子裏搜索著適當的詞,想要安慰安慰這個“受傷”的男人。“嗯……李弈,說真的,以前認識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以你的條件,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嗯……另一半……隻是,我從來沒有經曆過感情的事,所以我不了解,愛人應該是一件很容易,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我以前真的就以為,男人都是……思想和行為分開的……人(她本來想說‘男人是性和愛可以分開想的生物’),可是今天有兩個男人分別用語言和行動證明給我看,男人其實和女人一樣,都隻是想追求那份唯一的,真摯的感情。”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麼幸運。當和至愛的人錯身而過的時候,你可能會想:如果彼此出現早一點,也許就不會和另一個人十指緊扣,又或者相遇的再晚一點,晚到兩個人在各自的感情經曆中慢慢地學會了包容與體諒,善待和妥協。也許走到一起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棄,任性地轉身,放走了感情。可是,真的能有‘如果’,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失望和遺憾。”
“我覺得,有時候,失望,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期待,才會失望。有時候,遺憾,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令你遺憾的事情。你呢,有讓你覺得遺憾的事情吧?”李弈靜靜地聽著她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一種默認。
“人生是一場戲,總會有散場的時候。一切的故事都有始有終,有開始,也有結束。隻不過是,有人半路結束了,有人到終點才結束。但其實都一樣,最後都是要化為人間的塵土,消失了,不見了,沒有了。她,隻不過是旅途上的一個伴侶,能一起走到終點是幸運,但是不能一起走到終點也不需要遺憾,至少曾經相遇。有些人,遇見就是為了分開,無所謂長久。聚散終有緣,能夠相遇是緣分,能夠相愛是奇跡。所以……別感傷。”李弈越聽越覺得不太對勁,這話怎麼像是安慰一個“不能與相愛之人相守”的人說的話?難不成她誤解自己了?雖然她說的很有道理,但是……
“青璿,其實我——”
“我知道,我了解,你不必說。我知道你現在心裏肯定特別難受。可這隻是個坎,過了就沒事了。我氣人的話很會說,安慰人的話就說得很拙劣了,但是,我……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放下過去的。我聽思思說過你七年前……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想和這個阮二小姐有關係。我是真心把你當作朋友的,雖然好像是高攀了……我希望你能開心起來,因為我知道活在過去裏的人都是很痛苦的。我認為打開心結最好的辦法,是說出來,向你的聽眾訴說,不管他能否給你建議,隻要說出來,心裏就不會那麼難受……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告訴我,我保證我絕對不說出去,我會是你的一個很好的聽眾的!”
看著她臉上滿滿的真誠,聽著她那些所謂“拙劣”的話,李弈不能說不動容。其實,對於過去,對於阮慈,留下的眷戀並不多,更多的是悔恨。他心裏一直是責怪自己的。他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年少無知,鑄造了那麼多的悲劇。旁人沒有一個敢在他麵前提起七年前的事,他們怕他發怒,畢竟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隻有他一個人認為,那是他的責任,不可推卸。他一直需要勇氣去承擔,卻不知如何麵對阮家,麵對父母。大家都把錯歸咎於阮家,其實……罪魁禍首是他。
此刻,他真的很想把自己心底裏的話說出來,他直覺沒有錯,他知道,她是個特別的女子,她願意聽他的過去,願意了解他的想法。他的心又再次動搖了,他想要抓住她……可是……
“李弈,我希望你能明白:曾經擁有的,不要忘記;已經得到的,要好好珍惜;屬於自己的,不要放棄;已經失去的,要留著回憶;想要得到的,你必須努力;但最重要的,是好好愛惜自己!終有一天,歲月會讓我們學會理解,年輪會讓我們學會寬容。等到那時候,你再回首往事的時候,就能一笑置之。”
想要得到的,你必須努力……嗎……
看著他沉思的樣子,程青璿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得留下空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就這樣折騰了一天,身心疲憊啊!她走到火堆邊靠近河的一處地方,躺下來找好姿勢睡覺。
李弈透過火光看著她蜷縮著的背影。其實,他今天最不能釋懷的是花念文的一句話。思緒又飄到了下午的會麵……
“想讓我六成?花公子不是開李某玩笑吧?”
“實不相瞞,我們剛開始經營水運不久,無論是經驗、人力、規模都比不得李家,這次的生意太大,我們雖然不願意放棄這個肥差,可是也知道量力而為。如今北方沅麓犯境,朝堂正為此事犯愁,坊間有傳朝廷不久要派兵打仗,是真是假暫且不說,北邊的百姓那是個個人心惶惶,那些地方糧食也開始吃緊。這批貨要是能如期運過去,不僅能解百姓之苦,到時也能為北上的軍隊做充足的糧草後備。軍隊雖然用的是軍糧,但是……李兄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一萬石的米糧,花家可不能一時半會就能挪出來。但是李家不一樣,對你們來說,要拿八千石米糧出來是輕而易舉,綽綽有餘。說實話,大家都是商人,我花某也不會那麼傻不讓自己賺錢,這次的利潤豐厚,即使讓出六成讓李兄來做,我花某也還能得巨額利潤。現在就看李兄的意思了。”
“如若李兄還有懷疑,大可打聽清楚。龍州的趙剛可是出了名的糧米商人,他這次也是看準了時機才想做這筆生意的。他與花某之前有過生意上的合作,花某也認為他是個可信之人。”
“這事容我回去再做參量,畢竟牽涉甚大。而且,這豐厚的利潤,確實是個巨大的誘惑。”
“當然。李兄是個有遠見的人,必定能衡量出其中的利弊得失……我真心希望能與李兄合作。”
“那李某先告辭了。”
“李兄慢走。代我向程姑娘問好,花某在此謝過李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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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弈猶自記得花念文那時饒有深意的微笑。當時的他,聽到這句話,心中邊不由一顫。花念文,為什麼會認識青璿?隻是因為青璿認識他的弟弟嗎?如是那樣,何必堂而皇之要他代他問好?今日的馬車事件,絕對不是巧合。那馬無緣無故為何會突然受傷?……
他把下午的事一直藏在心裏,在那裏遇到她也是他料想不到的。真的是巧合嗎?他知道其中必定有什麼,但他不願意去深想,尤其是經過了下午的劫難,剛才的對談,他更不願意去接受內心緩緩萌生的一個想法。
臨走前他吩咐李哲去查一些事,不知道家裏知道他們下午的事沒,娘會不會擔心……按理今晚或者明早,隻要他們連夜搜尋,就能找到他們了。
“嗚……”是狼嚎。但願他們不會成了狼的晚餐。
程青璿怯怯地爬到李弈身邊,聽著那聲聲嚎叫,吞吞口水,可憐兮兮地說:“李弈,我怕那個……你介不介意我睡你旁邊……我保證,我不打呼嚕!一二三!好了,算你默認了,現在反對無效。我要睡了!”說著作勢就要趴下。
李弈無奈地搖頭一笑,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我借你大腿當枕頭。晚上夜深露重,躺草地上會得病的。”
程青璿聽到此,都以為自己幻聽了。“借你大腿當枕頭”這種話居然出自李弈的口中,就如包青天說“其實我也想美白”一樣具震撼性。她愣了愣,才問:“你……你沒事了?”
會開玩笑應該沒事了吧?李弈報她一個微笑,那笑中別無其他,隻有雲淡風輕。也許是她看不真切吧。不管了,有人肉枕頭,她為什麼不舒舒服服地行使別人賦予她的權利呢?
寧靜的夏夜,還有,她,寧謐的笑;他,安靜的睡顏。流風乘軒卷,明月緣河飛。月光柔柔地照灑在他們身上,透出一種朦朦朧朧的美。
朱啟南和李哲帶著下人循著火光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飄逸迷幻的神仙眷侶圖。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腿上,他一手停靠在她鬢角的幾縷青絲上,說不出的和諧與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