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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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夫子幾人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喝兩口茶,柳禾珞忽然揚起淺淺的笑意,“我不是這萬春樓裏的什麼花魁更逞論翹首,我隻是普通的賣身女,靠著賣幾分溫柔換幾分銀錢,周顯他也是個男人想來是不能免俗,他應該也隻是圖我的溫柔,但我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溫柔似水的女人,這些都隻是為了生計而做出來的樣子。”起身坐到梳妝台前,拿起帕子擦去臉上的脂粉,“隻是他越是不能免俗,我才越是覺得安心。”
“都說這妓子一旦進了門,脫了一件衣裳,從此就是蕩在水麵的萍草再沒有能落地的可能。我雖是一件衣裳都不曾脫過,可因著我是萬春樓裏姑娘,女人見到我都說不定都會罵上一句女昌女支,從這萬春樓裏出去的就已經蒙上層髒,”柳禾珞脫下頭上的簪釵,”可是哪有人生來就是妓子命呢,我的母親也曾是京城柳家的嫡女,出生便榮享富貴。”磨得亮堂的銅鏡,正好能照見十一望過來不解的眼神,“你是想問我,為何我會淪落至此?”
柳禾珞淺淺一笑,繼而委婉道來,“因為我母親還未出嫁,便與情人私會有了身孕,外祖父勸母親珍惜名節,為她偷偷尋了藥想她可以把胎落了,以外祖父的家世,總還是能給母親再尋一位好人家嫁了,但是母親聽不進去外祖父的勸阻,一昧偏信了情人的話,一心想等那個男人回來娶她,求了外祖母換了保胎的湯藥,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情人不曾回來,倒是母親懷胎五個月顯懷,外祖父大怒,以不知廉恥將母親趕出家門,幸遇尼姑庵的住持收留,母親後來在庵中生下了我,生下我後母親的情人也與她斷了聯係。”
見沈小夫子杯中的茶不知不覺間已經飲盡,柳禾珞起身拎起茶壺為他倒滿,又見他喜愛茶花餅,便將盤子往他麵前推了推,“打從我開始記事,娘的身子就不好,總臥病在床,總是在哭,幼時我好害怕娘喝了藥沉睡的模樣,會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娘的身邊。娘清醒的時候便教我些琴棋書畫,偶爾也學女紅,母親的一手女紅極妙,她曾說過在家的時候外祖父尋了城中最好的師傅教她,我們便就靠母親做一些刺繡賣了換錢,起初倒也還好,可以勉強維持,後來母親的病越發嚴重,用的藥越來越貴,這些錢便越來越不夠,而且母親病的連針也看不清了,活兒也做得少了,庵中也清貧,幫不了我們娘倆什麼。”
輕輕抿一口茶,在眾人的目光中,柳禾珞繼續說下去,“最後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便來到樓中求婉娘,從而好將自己賣身樓中,開始的時候婉娘自然是不答應,便就是窮苦人家的姑娘,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讓姑娘做這個,我日日來求她,婉娘可憐我,到底還是答應了我,給了我三十兩銀子,我們立下契約,日後贖身的時候十倍奉還,什麼時候還上這三百兩,什麼時候我就是自由身。”
“其實你早就攢夠三百兩了吧?你今年一十八歲,雖是清倌,但是入幕之賓非富即貴,五年的時間足夠了,你房中掛著的這五六幅畫,隨便一幅畫就是上百兩。”其實一進房間沈既之就看出來了,到了這份兒上又有什麼想不明白呢。
“夫子好眼力,確是夠了,但是錢是可以度量的,人心呢?”此時的柳禾珞,不施粉黛,簪釵盡褪,幹幹淨淨的讓人恍惚此刻好似不在萬春樓中。
“你太不相信人,所以最是傷人。你知不知道周顯為什麼說人是自己殺的嗎?你以為他是不相信你清白無辜嗎?相反他知道金釵與賈岩相關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可能是你,你麵對人心太過冷靜,斷不可能做出這種殺人犯法的事的,是他蠢得以為這樣可以換你今後坦誠的麵對人心。”杯裏的茶終究是涼了,沈小夫子這杯茶端起來,還是喝下去了,“還因為你的心對著人太過淡薄,一旦說出來你便洗清不了嫌疑,他才想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如今隻是可惜,從前進不曾多用幾分真心去對待他。”
“你能想清楚就不算遲。”
“其實這些年來,我不曾恨過外祖父的決絕,也並不曾恨過母親的癡傻,更不曾恨過生身父親的無情,我能來到這世上,這些人缺一不可,我應當是心懷感激的。”
“你母親將你教得很好,雖然是賈岩毀了她的一生,但是她疼惜寵愛你,沒有教會你去仇恨。”
“母親常說心懷仇恨的人生才不幸。”柳禾珞提起母親對自己的愛護,少見的露出絲溫柔。
“賈岩,他,其實他來萬春樓的時候,我一眼便認出了他,他這些年平安順遂,未經風霜,臉上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變化,好認的很。母親生前最是病重的時期,還是掙紮著起身畫了一幅他的畫像,告訴我一定要看的清楚,要牢牢地刻在心裏,後來母親死之前將畫像燒了,逼我對著畫像的灰燼立誓,此生就算是與賈岩父女相認也絕對不許踏進賈家的大門,若有違背,便叫母親死後不得入輪回,永世不得安寧。”
柳禾珞的聲音很輕,因此她說話停頓的時間裏,屋裏很是安靜,趙鈺咽了口口水,聲音驟然顯得聲大,十一都側臉看了他一下。
“他初初見我,便對婉娘說觀我的眉眼,與一位故人相像,因此就要了我作陪,等到了房間,他隻是喝酒什麼也沒有做,後來他喝的多了,對我說,他這一生隻做過一件錯事,就是年少的時候在京城與一位柳家小姐私定終身,無奈後來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終是辜負了她,成婚後更是狠心與她斷了聯係。”
“可是這些年來其實心裏始終是放不下她,因此便就是時隔一十八年,一收到故人說有她的消息,還是連夜赴京,這才知道她早就香消玉殞。原來柳家小姐在他走後,便被發現與男人有私情被趕出家去,寄身尼姑庵中,在庵內因為情傷鬱鬱寡歡,未及三十歲便就去了。叫他再也不能彌補過錯,此後怕不是要抱憾終身。”
“第二日他不曾來。第三日他又來了,問我是不是姓柳,曾住在南山的尼姑庵內,母親柳氏,名叫青茵。我說是,你怎麼知道?他對著我潸然淚下,說他就是我的父親,這些年對我不起,虧待了我。我亦是垂淚,哭訴這些年的心酸,陪他演了好一出父女重逢的情深意重,金釵和玉佛都是他那時候送給我的。”
“我說這些,夫子應該明白我願去衙門對質,周顯他,還好嗎?”
“目前還好,雖然他什麼有用的都沒有交代,但是因為主審是我家霍大將軍,將軍宅心仁厚目前還沒有對他動刑。”這次開口回答柳禾珞的十一,最後一口棗泥酥吃完,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不過後麵就不好說了。”
“當時讓周顯引他去是三裏巷,隻是因為萬春樓人多口雜,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想私下告訴他,我不久後就要脫身風塵有立身之所,往後便要和這個人在此安居,從此後我們就不要再聯係了,從前如何,今後亦是如何,我們就當是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豈不是兩全其美。誰知我候在破廟裏竟然聽到他對周顯說,沒想到柳士典的外孫女竟然淪落風塵,但是姿色倒是上好,和她死去的娘親的一個模樣,這次跟她說了我的身份,不知道還能不能甩掉她,萬一她死纏爛打非要搞什麼認祖歸宗,那可就棘手了,不過我當年能將他的娘親甩掉,自然也能將她甩掉。”
當時我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仿若有人捶打過我的頭,我整個人一下子蒙住了,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轟鳴聲,等我回過神從破廟裏跑出來,他已經被周顯揍倒在地,我拉開了周顯,沒有讓他繼續打下去,不然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所以賈岩身上的毆打傷是周顯留下的,霍大將軍和沈小夫子交換個眼神,霍大將軍問道:“後來呢?”
“後來,周顯就沒有再動他了,賈岩說當年是因為外祖父在人前落了他的麵子,所以他才想通過我的母親報複外祖父,誰知我母親陷進去倒是快,沒多久便叫他得了身子,後來母親懷了我,他騙母親會來迎娶母親過府讓母親留下了我,卻在娘懷孕月份大了的時候與母親斷了聯係,他很高興,終於叫外祖父吃了啞巴虧。”
“他說完這些搖搖晃晃的掙紮著站起身,罵我是賤種,竟然夥同別人來欺侮自己的父親。我告訴他,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甩不掉,我今天約你在此就是想要告訴你,今後大家不要再有任何聯係,像從前一樣對待彼此就好了,我當你死了,你當我不存在,於大家都好。”
作者閑話:
最後的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