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不大，因著是間老屋子，歪七扭八的門破舊的仿佛隻要伸手用力一推，就會倒下去，落在散亂的稻草裏，繼而拍起來漫天的灰塵，此刻正被跟著大雪到來的寒風吹的吱呀呀的直晃悠，不等到吩咐趙鈺已經主動的托住仿佛隨時會掉下來的門板，邊抻著脖子往一邊的屍體上瞥。
    這時耳聽得身後踏進來一個人，冷風中飄起來股淡淡的檀木香，掙紮著回頭一看，總覺得一身裝束透著股書卷味兒，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趙鈺瞧著露出在圍脖外的半張臉愣了一下，“小夫子？”
    將將才熟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裏是命案現場，無關人士不得入內。”
    “將軍，這是……”大將軍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不怒自威，總覺得字裏行間透露著血腥氣，已經讓人害怕，對上他的眼睛趙鈺的話更是剛起了個頭就繼續不下去了。
    小夫子卻是不怕，繞過擋在自己麵前的大將軍，圍著屍體轉了一圈粗略的看了看，“寒冬臘月凍得都伸不出手了，他卻要殺人，看來心思還真是急切啊。”小夫子的圍脖高高的捂住了臉，正想著緊緊身上的披風，看見屍體脖子上的異樣，還是脫了披風遞給扶住門的趙鈺，趙鈺趕忙伸手接過來，也不管搖搖欲墜的門了。
    小夫子蹲下身在屍體旁邊仔細的瞧著，將軍也在觀察他，好一會兒見他要伸手去摸屍體的臉，蔥白細長的手指碰到屍體之前，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將軍自己蹲下身先伸手幫他把頭掰了過去，“謝謝”，嘴上不忘禮貌客氣一番，但是頭卻是沒抬，話說這個人從進門到現在可是連個正眼都沒給過自己。
    “被勒死的，由下往上，看來是被人從背後突襲的，指甲縫隙都是泥，破廟是青石板的地麵，周邊都是草堆和黑灰一點掙紮的痕跡都沒有，應該是死後拋屍。”都是大冬天的發生的。都是從後麵被勒死的。都不是本地人。“估計這位應該也是身上帶有大筆銀票。”
    “雪下的好啊，什麼痕跡都被蓋住了。”將軍看向門外。
    有人裹挾著一陣寒風夾著雪花，氣喘籲籲的衝進了破廟，門跟著也”吱呀”了幾聲，“小夫子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先前去家裏尋你他們都言說你一大早就上山了。”
    “村長你且先站定，平穩下氣息，”因為畏寒，小夫子一麵說著一麵站起身，手收在袖子裏。“是我下山的時候遇見姑蘇嬸娘，嬸娘路上跟我說的，讓我趕緊過來看看，還給我吃了她的豆沙包子。”
    趙鈺一見他站起身趕忙把披風給他披上。“小夫子這是負責案件的大將軍。”
    “在下沈既之，見過大將軍。”拱手作揖。
    “你就是他們特別提及的小夫子？希望不要是虛名鼎盛。”將軍比起小夫子高了許多，因著低著頭，說這話總帶了居高臨下的意味。
    “在下確實徒有虛名。”
    屋裏站著的不好搭話的別的兩位分別是抬頭看房梁和低頭看鞋尖。
    出了破廟小夫子和大將軍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算是不歡而散。
    趙鈺沒跟著大將軍，反倒是後頭才來的村長跟著大將軍一道兒走了，府衙來的人留在破廟外看守。
    “你怎麼兼了這份差？”小夫子緊緊地裹著披風，看了眼身旁的趙鈺。
    趙鈺撓撓脖子，“大將軍回京述職，趙大人說按照皇上的意思，以後就會讓他長留在京中了，前些時候下的旨讓大將軍領了京兆府尹的差事，聽說三裏巷發生了命案，大人便想指派個本地人過來給將軍打個下手，這不事兒就落在我頭上了。”
    “怎麼，你不願意兼這份差事？”
    “將軍是戰場上下來的，大家都說他殺氣重，不願意跟著他，我也……”
    小夫子打斷他的話，“你也好大個人了，要學會自己去體察事情利弊，不要人雲亦雲，將軍守衛邊關，平西南戰事，想來是一位有抱負，胸懷廣闊的人，你在他身邊踏實做事斷然不會受到委屈，趙大人與王大人派別之爭到如今愈益激烈，到最後有多少人會牽扯進去很難說。”
    邊說著，小夫子伸出手幫他攏好衣領，“我近來正想著讓你退出混戰，隻是一時還沒想到好去處，這正是個好機會，你去向趙大人請調到將軍身邊，就說將軍身邊差事清閑正和你的性子。”
    “好，我這就去！”說完就轉身向西跑。
    “回來！”
    趙鈺跑回來，“沒有空手去求人派差事的。”小夫子眼見著他要開始摸身上的錢袋，掏出些碎銀子給他。
    “估計是擱在府衙裏了。”沒摸著錢袋，趙鈺有點不好意思的接過來碎銀子，大約的掂了掂多少，倒退著跑開了，不忘和小夫子揮揮手。
    小夫子也對他揮揮手，“當心腳下，小心點。”瞧見他跑得遠了，才腳下轉了個彎，進了一條窄巷子。
    這廂沒多少時辰趙鈺拎了東西和趙大人打過招呼，“謝謝大人了。”出了衙門，趙鈺回家路上聞見周記烤鴨的香味走過去油紙包了一隻，紮好拎著往巷子深處走。
    摸摸門口獅子石像的頭，趙鈺熟稔的踏進門，“嬸娘，小夫子呢？”
    “沒回來呢，不知道去哪兒了，這都天黑了，怎麼還不回來，知道快晚飯了也不著家。”
    “嬸娘，估計是有事呢，又出現死人了，屍體被扔在破廟裏頭。”
    “我都說過多少次了，讓他不要摻和這些事。”
    “哎呀，嬸娘你也知道夫子他不是這種會坐視不管的人。”
    “我還是去燒熱水等他回來洗澡吧。”
    “嬸娘這給你，是周記的烤鴨，小夫子最愛的。”
    “這是作甚麼？”
    “是小夫子幫我謀前途的謝禮，還有這些銀子，是夫子今天幫我墊的銀錢。”
    “那我就收下啦。”
    “收下吧，是應該的。”
    趙鈺正準備出門回家，門口大門口忽然傳進來一聲叫喚，“嬸娘，柴火到門口了！”按下起身的嬸娘，“我來吧，嬸娘坐會兒吧。”挑完柴火在廚房擺放好，撣撣浮灰，接過嬸娘遞來的汗巾擦擦手，又細細抽打下外袍子，再把汗巾遞還回去，“都好了，我就回家去啦嬸娘。”
    嬸娘接過汗巾在手裏，輕聲應著，“回吧回吧，嬸娘先謝過你了，本來該是留你下來吃晚飯的，但我家既之人是到現在也不著家，等他回來了我跟他說說，讓他另找個時間邀你來家，擺上一桌。”
    “不用嬸娘，本來是我該擺一桌請小夫子來家呢。”一邊往外走著，趙鈺忙擺手拒絕，“好了，到門口了不用送了。”
    “走吧。”嬸娘抬抬手，看著他趙鈺走出去好遠卻也沒急著轉身往裏頭走，而是站在門口大街往兩邊各看了好久。
    確定沒瞧見期待中的身影，許久才轉身去了廚房燒水。
    約莫著是半夜了，嬸娘和無漪兩人圍著火盆坐在大廳裏說著家常話，手裏剝著橘子。
    聽見院子裏傳來開門聲，緊接著就是下關門聲，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無漪忙起身去拉門，正好側過身讓自家兄長進來。小夫子臉沉著，摘下圍脖解開披風丟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一仰脖一飲而盡，而後將杯子拍在桌子上，”哐當”一聲。
    無漪拿起披風正要收進去房間，一聽這動靜和嬸娘互相交換了眼神。
    還是嬸娘先開口，“回來的這麼晚吃飯了嗎？”
    “還沒有。”拍完桌子，小夫子即刻也冷靜下來了。
    “我去廚房給你把飯菜端來，一直熱著呢。”
    “勞煩嬸娘了。”
    無漪抖抖披風，在椅背上放好，按著小夫子在椅子上坐下，“哥哥你先坐，飯菜還要多會兒時間才能端上桌，要不你先吃個橘子墊墊？”
    接過遞來的橘子握在手裏沒有了下文，小夫子從椅子上挪下來縮著身子在火盆邊兒上看著火光出神。
    無漪看了也不多說什麼，自己剝了橘子換下了兄長手中帶皮的橘子，“吃吧。”
    整晚小夫子在沒說什麼，沉默的吃完晚飯，熱水泡了個澡，早早的就睡下了，連平時睡前看會兒書的習慣都放下了，嬸娘和無漪誰也不去打擾他，各自回了房，熄了燈睡下了，一夜無話。
    翌日，各家都吃完飯沒多久。
    趙鈺跑進小夫子家門。“夫子，死的那位是近日江南進京的富商，路上和自己的隨從走散了。府裏的捕快拿著告示一路問過去到客棧的時候，他們的家車夫認出來了，隨行的管家現已經來認領屍體了。”
    “與我無關，我今後不會再參與這樁案件，所以你以後也不用特地來跟我彙報這些了。”小夫子正彎腰在修剪一盆金桔樹，細細的理著岔枝，哢嚓剪掉一根枝條。
    “這？”趙鈺呆愣愣的按著腰間的劍站著忽然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小夫子收起剪刀，“怎麼還站在這裏做什麼，你不是還正在當值的時候，還不快回去，不要懈怠差事。”
    “可是……”

    作者閑話：

    緩慢更新，努力吐字ヾ(◍°∇°◍)ﾉ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