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剛走，齊白蕊便低低咳了幾聲，手指抹去唇邊的血，頗為感激的向秦風拱了拱手。
    “在下懷玉城齊白蕊，此番多謝兄台相助，來日若有用得上齊某的地方，兄台盡管開口，齊某義不容辭。”
    齊白蕊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實在嚇人，秦風忙扶住他：“不必不必，兄台命懸一線，無論是誰在這兒，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秦風站直了，端端正正向齊白蕊回了一禮，說話有幾分忸怩：“在下飛雲城秦風，齊兄的名字我已聽了快二十年，想必齊兄對我也有所耳聞吧。”
    齊白蕊先是驚愕，旋即哈哈大笑：“居然是秦兄，我道是哪家又出了這樣的人物，修為身法如此精妙。哪裏隻是耳聞，秦兄的名字，我也是聽了二十年的。既如此，我倆也算是舊相識，今日便當久別重逢吧。”
    南齊北秦，自兩人父輩起便是起名，秦風自小也是在和齊白蕊的比較中長大的，雖無敵意，心情也有些複雜，卻不料齊白蕊竟如此坦蕩，連帶著秦風心中都明朗了不少。
    秦風眼神一亮：“理該如此！”
    兩人相視大笑，卻不料又牽動了傷勢，齊白蕊再次咳了起來。
    還是趙磊機靈：“齊公子傷勢嚴重，不如先上馬車，略略調息一番。這兒已離折戟城不遠，進了城再尋大夫看看。”
    二人上了車，秦風毫不避諱的打開夾層，取出藥來看了看，覺得似乎都些用處，便全堆到齊白蕊麵前，任他選擇。
    齊白蕊隻拿了一瓶止血的丹丸：“都是皮肉傷，看著嚴重而已。這些藥都珍貴的很，秦兄行走江湖有的是用處，還是快快收起來吧，莫要浪費。”
    “藥不就是讓人吃的，不吃它才是浪費。”秦風又挑了幾瓶塞給他，從夾層裏扒拉出兩壇酒來。
    是那日剩下的七日醉。
    齊白蕊嗅了嗅，大喜：“可是花間城的七日醉？”
    秦風拿起一壇想要遞給他，又猶豫了。
    “你傷勢不輕，又剛吃了藥，現在飲酒，怕會衝了藥性吧。”
    齊白蕊手中扇子轉了轉，在那小酒壇底一敲，酒壇脫手而出，被他輕輕巧巧的接住：“都說了是舊友重逢，不飲酒有什麼意思。”
    說罷喝了一口，讚道：“好酒，好酒。”
    秦風揶揄他，“都說懷玉城是君子之都，你齊白蕊更是君子中的君子，怎麼，端方君子，也有酒蟲大動的時候？”
    齊白蕊挑眉：“酒賤常愁知客少，得遇知客，不飲何如？”
    秦風大笑，取出一壇和他碰了一碰：“還說什麼舊友，分明是酒友才對。”
    酒過三巡，齊白蕊問：“秦兄這次也是來找姚先生鍛造兵器的吧？”
    秦風點頭：“是，我父親已和姚大師說好，要為我製一把劍。齊兄你呢？”
    齊白蕊唰的一下把手裏的扇子打開：“我家一貫用扇，想必秦兄也聽說過。我這柄慳雨龍竹扇所用材料特殊，須得鍛造三回，我已上了折戟山兩次，這次便是最後一次了。”
    齊白蕊見秦風一眼不眨的看著自己扇子，大方的遞給他。那扇子在齊白蕊手上流光溢彩，被秦風接過，雖仍舊精美，卻一下子失了生機。
    秦風大感意外：“這扇子尚未完工，就已經有了靈性？”
    齊白蕊笑道：“尚未成型，談不上靈性。”
    兵器與修者之間的關係，自然是越緊密，越能相得益彰。要將一件兵器徹底修成自己的本命靈器，首先須得兵器有靈，其次人與器相互認同，再加以長年累月地靈力滋養，方能如指臂使，發揮出最大的實力。
    這第一步，兵器有靈，便要卡掉十之七八的人。
    秦風把扇子還給齊白蕊，心中有幾分羨慕。
    齊白蕊笑道：“秦穆大俠怕是早已為秦兄做足了打算，製劍的好材料自你剛出生便不斷在尋，再由姚先生一雙妙手製成，你的劍必是天下無雙，秦兄，到時可要叫上齊某人一起，喝酒賞劍才好啊。”
    秦風知他這番話是好意，所以搖搖酒壇：“放心，不論劍怎麼樣，好酒一定管夠。”
    他從夾層裏又拿出一壇：“再來！”
    齊白蕊看了眼馬車夾層裏滿滿當當的東西，奇道：“飛雲城離折戟城並不算遠，一路上也稱得上安全，秦兄怎麼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是準備拿了劍先去遊曆一番？”
    其實秦風也覺得奇怪，把那各式各樣雜七雜八的東西攏了攏：“看家裏這意思，是不想我回去了？”
    齊白蕊搖了搖扇子：“不回便不回，江湖自有江湖的趣味，家中可沒有這樣自在，來，喝酒。”
    兩人飲酒暢聊，不一會兒便到了折戟城。齊白蕊衣服上紅白一片，太過紮眼，未到城門便先下了馬車，準備尋個人少的地方偷偷潛入。
    秦風與趙磊進了城，從窗戶裏探出頭去。
    折戟城不大，倒還算熱鬧，商鋪街販，都不似飛雲城一般整齊有序，參差不齊鱗次櫛比，很有市井味道。
    趙磊駕著馬車，在城裏走了一圈，卻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
    秦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姚大師言明要閉關，客棧肯定緊張，家裏難道沒有先行派人來安排？”
    趙磊熱的用袖子扇著風：“生辰晚宴你跑的沒了影，還醉成那個樣子，你爹氣的踹了你好幾腳，還會派人來給你安排住處？反正你姐給你準備的齊全，城主說，你在外麵玩上十天半月再歸家吧。”
    秦風沒想到這一醉一醒的功夫，就直接被扔出家門不管了，自打十六歲便惦記著出門遊曆，竟這樣快就實現了。
    秦風自言自語：“怪不得我酒醒了覺得胸悶頭痛，原來不光是酒勁兒，是我爹那幾腳的功勞。”
    他虛心求教：“趙二哥，我才出門沒有經驗，你說客棧滿了，可還有什麼其他地方可以落腳？”
    趙磊嘿嘿一笑：“你是飛雲城秦家的公子，若是沒有地方住，去城主府亮明身份，諸城百家想必都會給你安排妥當的。”
    秦風搖頭：“既然是出門遊曆，就是來長見識的，打著家裏的旗號受蔭庇是什麼道理。”
    趙磊就知道他會拒絕，繼續道：“那便尋一處庭院買下，反正你帶的銀錢足夠，衣食住行，還怕沒有最好的？”
    秦風又搖頭：“隻住幾日犯不上買個院子，還得留下人打理，我若是行走江湖，這豈不反倒成了掛礙？”
    趙磊搖頭晃腦：“正是這個道理。”
    說話間，馬車停了，秦風掀開簾子：“趙二哥？”
    趙磊拍拍手：“到了！”
    秦風不解，下了馬車一看，一小樓飛閣流丹雕欄玉砌，很是精致華美，樓上還有層層疊疊的粉色紗帳隨著風搖擺，籠著七八個美人，環肥燕瘦，笑語嫣然，頂頭招牌上寫了三個大字：尋香苑。
    秦風木著臉問：“這就是你找的地方？”
    趙磊衝著他擠眉弄眼：“有吃有喝無掛礙，錢貨兩清的買賣，不是正合你的意？愛住幾晚住幾晚，也不必打家裏招牌，隨你姓趙錢孫李，都沒人管。”
    銀鈴般的笑聲從上到下響了一片，俱搖著團扇含羞帶怯的半掩著麵，嬌滴滴的叫著秦風，郎君哥哥胡喊一通。
    一旁的龜奴把韁繩接過去，從一旁小巷拉進後院，趙磊抬腿要進，被秦風一把摁住。
    秦風相貌俊俏，體態風流，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一身勁裝襯得腰細腿長，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灑脫，引得姑娘憑欄招手。
    “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相公，還不快進來？別讓我們姐妹等急了。”
    他背對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耳朵尖兒臊的通紅，還強行鎮定地說話，把趙磊手臂抓的死緊。
    “我要住店！你居然敢把我帶這裏來，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還不快走！”
    趙磊果真是對不住他名字裏的這個磊字，嬉皮笑臉的把人往裏推。
    “你要住店，這不就是店？都是一宿的買賣，沒什麼差別。”趙磊招呼著門口的姑娘，“來來來，妹子，快把我們小少爺請進去喝酒。”
    趙磊與趙豫沾親帶故，又虛長秦風幾歲，多少次秦風讓他隨著玖姐姐叫小風，趙磊卻死活不改，一口一個少爺，時不時還要在前麵加個“小”字揶揄他。
    秦風被他堵了回來，又圍著一群鶯鶯燕燕，脂粉味兒陌生的很，熏得秦風暈頭轉向。
    秦風死死的拉著趙磊，咬牙切齒：“讓我爹知道了非把我腿打斷不可，你可把我害死了。”
    趙磊哈哈大笑，拿出一粒金珠遞給龜奴：“去弄一桌酒菜，請幾個會唱曲兒的姑娘來就行了，不用人陪。妹妹們都散了散了，快散了，我們少爺還要在這兒住上幾日，有的是機會瞧。”

    作者閑話：

    沒有逛過青樓喝過花酒，算什麼江湖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