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槍指出，那星羅棋布的碎石便激射而來，正衝著秦風二人。
    秦風與他爹切磋慣了，早有準備，沒想到少年比他更快，半擋在秦風身前，抽身急退。簌簌的石子如跗骨之蛆緊緊釘在他們腳下，直到他們退出三丈之外為止。
    秦風沒想到少年這般動作，微一恍神，落地有些不穩。少年扶住他的胳膊，側頭去看舞槍那人。
    正是秦穆。
    秦穆哈哈大笑，將槍杵在地上，震的山壁都落了石。他一身黑衣走過來，洶湧的靈力吹得衣擺颯颯作響，直到走到他倆跟前才重歸平靜。
    秦穆指著少年問秦風，“這是哪家的小後生，身手倒是俊。”
    秦風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解釋少年的身份。好在秦穆沒有過多糾纏，又轉向了少年，“不過你護著他做什麼，他皮糙肉厚的，挨一下也不要緊。”
    少年看了看秦風，“他可以躲過去的。”
    秦風忙接過話頭，“那是自然。老爹，不信你我再來一回。”
    秦穆撫掌大笑，“來！”
    秦風一掌拍出，一點兒也沒有留手，指尖靈光閃動，極快的與秦穆纏鬥在一起。兩方靈力對在一起，地麵的震動比剛剛不減反增。少年看著他們，恍惚有些出神，垂眼又抬起，看向湖畔始終一言不發一動未動的人。
    那人背對著他們，藍布衣衫半新不舊，坐在湖畔釣魚。
    少年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你在做什麼？”
    “釣魚。”那人聲音溫和。
    “為什麼在這兒釣魚？”
    “為什麼不在這兒？”那人反問。
    少年抿唇，回頭看了眼秦風父子。秦穆掌風淩厲，緊追不舍，秦風在光滑的石壁上借不著力，腳下輕點於空中翻了個跟鬥，攻向秦穆背心。
    “你的朋友在那邊打架。”少年低頭看了看被震的微波不斷的湖麵，“這裏是釣不起來魚的。”
    那人笑了，“這兒有水，有魚，還有……”他似乎覺得朋友二字有些有趣，“還有我的朋友，我不在這兒釣，還要去哪兒？”
    這就是飛雲城的城主，秦穆的至交好友，趙豫。
    於是少年不說話了，趙豫也不說話了，兩人一坐一站，都安安靜靜的，看著魚鉤在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湖水裏，孤獨的隨著水波搖曳。
    夕陽將水麵照的微紅，藏在山影裏隻露半個臉，山壁下兩人酣戰，鏡湖邊兩人無言，一動一靜，交織成一幅詭異又和諧的畫卷。
    隻可惜幾隻飛蟲闖了進來，嗡鳴著，飛向少年身邊。
    少年沒看到趙豫有什麼動作，但是一點如水的靈光自他懷中升起，緩緩撐大，將他和少年籠罩在一起。
    飛蟲撞向靈璧，被輕輕的彈了回去，繞著靈罩飛了幾圈，搖搖擺擺的飛走了。
    “為何不直接震斃？”少年忍不住問，“豈不是要多耗費幾倍的靈力？”
    趙豫好脾氣的笑：“我今天隻不過是來釣一尾魚，靈力多些少些並無關係。”
    “那若是突遇變故，靈力不支，豈不是要為了這幾隻蟲子將自己置於險地？”
    趙豫失笑，“一點靈力而已，哪裏至於。況且我的險地尚無蹤跡，這飛蟲的險地可是就在眼前了。”
    少年還想再問，卻被一女子聲音打斷。
    “父親！”
    是一個穿著杏色衣裙的姑娘，離著尚遠，笑意盈盈的走過來。
    聽見她的聲音，秦風和秦穆住了手。秦穆輕飄飄落地，絲毫不喘，“明玖，你怎麼來了？”
    趙明玖看了眼秦風，“天色不早了，秦叔，先回家吃飯，改日再考校他吧。”
    秦穆點了點頭，將槍拔出來，衝著湖邊那兩人喊道：“走了！回去吃飯，你那破魚改日再釣。”
    “我這破魚今晚燉湯，可沒有你的份！”趙豫同樣扯著嗓子回他，轉頭看向少年，說話又恢複了一貫的平和語調，“不早了，回去吧。”
    少年愣了愣，“可是魚……”
    趙豫將杆一收，笑眯眯道：“什麼魚？”
    明明剛剛還是空蕩蕩的魚鉤，一轉眼竟拽上一條魚來。少年看得仔細，那魚鉤分明是從魚肚子裏穿進去的。
    秦風精疲力竭靠在山壁上，汗如雨下，“玖姐姐，你再晚來一刻，怕就見不到我了。”
    秦穆嫌他說的不中聽，“什麼話！我是你老子，還真能打死你不成？”
    秦風用袖子擦著汗，被趙明玖攔下了。她拿出手帕遞給秦風，“你昨天給我采的花，我收到了。野地裏長出來的花兒，就是比家養的好看。不過你怎麼采了那麼多，我留了一籃，還有一籃製成了酥餅，回去嚐嚐？”
    秦風笑了，“那可不隻我一人采的。”
    趙豫和少年從湖畔走過來，秦風一指，“姐，我隻采了一籃，另一籃是他采的。”
    趙明玖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秦風，“看來我們小風認識了新朋友，我說怎麼連著幾日都不見人影。倒是得多謝這位小公子了，既然是我們小風的朋友，又收了小公子一籃花，那今晚就跟我們一起吃吧。”
    秦風尷尬一笑，“他來的晚，城中客棧大都滿了，昨晚我便安排他在家裏歇了，就是挨著藥田的那個小院兒。”
    趙明玖先是驚訝，接著捂著嘴笑，“那就更好了，更好了。”
    一行人回了秦府，少年跟在秦風旁邊，認真聽著秦風說話。
    “趙叔原本不是飛雲城的人，隻是接了我老爹的這些擔子，才在飛雲城定居下來。”
    “我老爹與趙叔性情相投，便把原來的城主府一分為二，趙府和秦府，中間隻有一堵矮牆隔著。”
    “你不必拘泥，你天賦那麼好，性子又沉穩，他們一定喜歡你。”
    “也不必叫什麼城主大俠，就跟著我叫秦叔趙叔好了。”
    少年隻是靜靜聽著，偶爾點一點頭。一行人穿過一道道門，又過了幾條長廊，才拐到一個靜謐的小院裏。
    秦風跟他指，“喏，後麵，後麵便是趙府。”
    趙豫提著魚進了側麵的小廚房，秦穆則去換了衣衫。秦風拉著他在正屋坐下，有幾個仆人進進出出，送了些菜蔬和茶水。趙明玖端出一盤酥餅，讓他們兩個先墊墊。
    少年坐在桌前，看著秦風與趙明玖在院中小聲說著些什麼，兩人時不時還要回頭看他，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秦風輕咳一聲，邁步進來，“嚐嚐，我姐做的酥餅，用那天我們采的野花做的。”
    少年拿起一個，沉默不言。
    趙明玖也跟著進來，笑著給他倒了杯茶，“餅做的有些幹，多喝些茶水。”
    秦風拍拍少年的肩膀，“你陪我姐坐著，我去廚房幫幫忙。”
    少年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了，手裏的酥餅一口沒動，又放下了。
    趙明玖想著剛剛秦風交代她的事，便主動開口：“不知小公子是哪裏人？”
    少年惜字如金，“南方人。”
    “那……平日可有什麼口味偏好？”
    “嗜辣。”
    “吃完可有不適？”
    少年看了她一眼，“並無。”
    趙明玖躲過他的眼神，喝了口茶，複又笑道：“隻是看公子麵色偏白，飛雲城畢竟比南方口味有差，擔心公子吃不慣。若是小公子平日有什麼不吃的，我好去叫我父親避開。”
    少年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
    氣氛再度凝滯，趙明玖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茶，待喝到第三杯時突然手上不穩，茶杯打翻在桌，熱茶四濺。
    趙明玖驚呼小心，便去拉少年的手腕，隻是少年反應極快，趙明玖隻抓住了他的手肘。
    “你……”趙明玖大驚，猛地抬頭。
    少年對上她的雙眼，“沒事吧？”
    趙明玖麵有憂色，聲音都低了幾分，“沒事沒事。多謝小……多謝公子了。”
    待收拾幹淨桌子，兩人複又坐到桌前，趙明玖幾次欲言又止，少年開口，“趙姑娘不妨直說。”
    趙明玖站起來施了一禮，“剛才是我冒昧了，還請公子見諒。小風與我說公子有寒疾，知我懂幾分岐黃之術，便想讓我借機為公子把把脈，看是否有解決之法。”
    少年麵色平靜，“那你有何見解？”
    趙明玖張口欲言，被換好衣服進來的秦穆打斷了。
    “還沒好？”
    “好了好了。”秦風端菜上桌，“三涼菜三熱菜，還有一鍋魚湯，趙叔正在燉，你們等著，我先去給你們盛飯。”
    少年想站起來幫忙，被秦穆拉了回去，“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小後生，讓他去，你坐著就是了。”
    秦穆上座，左右是趙豫和趙明玖，少年跟著秦風坐在下首。
    秦穆問少年，“小後生，看你身手很是不俗，還不知道你是哪家哪戶的，說不定我還認識你父親呢。”
    少年抬頭，“齊家。”
    秦風的勺子掉進碗裏，魚湯濺了一桌子。
    秦穆大奇，“齊遠致還藏了你這麼個寶貝？你叫什麼？”
    “齊白蕊。”
    這下不僅秦風的勺子掉了，秦穆也滑了手。他把魚湯移開，好似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齊什麼？”
    “齊白蕊。”秦穆的聲音漲了三個調，“你怎麼可……”
    “吃菜，”趙豫打斷他，“嚐嚐這個。”
    他給秦穆夾了一片藕，轉頭，“小齊啊，你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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