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邀月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本還算愉悅的心情莫名開始變得煩躁，笑容褪下嘴角，胸口鬱結。
    深吸幾口氣，心中悶感未有絲毫緩和，隻覺得在這一會都待不下去，索性大步邁開把百裏鳴鳳等人遠遠甩在身後。
    楚欣瑤果然是中暑了，回到楚宅後折騰一下午就隻喝了點水，還幹嘔好幾次，昏昏沉沉的扯著百裏鳴鳳的袖子不讓他走，直至入夜百裏鳴鳳才哄她喝下點粥。許是折騰累了，這才蹙著柳眉不安的睡去。
    細心的往她幹的發白的唇上點了些水，百裏鳴鳳坐在床沿輕輕搖著扇子，直至她眉頭舒展開來才把袖子從她手裏小心翼翼的抽出。
    起身正要回房，卻發現花邀月不知何時來的，一直倚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雙手抱胸，挑眉譏笑，語氣帶酸：“我倒沒看出你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百裏鳴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疑惑的看著他，不懂他此言何意。
    花邀月對此視若未見：“你喜歡楚姑娘？”
    離開床畔：“從何說起？”
    “嗤”的一笑：“你都買”姻緣廟”的花給她了，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細眉微蹙，向花邀月走近一些。不知為何，百裏鳴鳳不想讓他誤會：“欣瑤是我故人之後，照顧她不過是償還故人罷了。”
    “你說的是真的？”花邀月原本垂著的眸中忽然一亮，快步來到百裏鳴鳳麵前欺近他身畔：“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
    眼看花邀月一步步逼近，兩人距離不足一寸，百裏鳴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卻又被追上，一直被逼到牆邊退無可退。無奈的蹙眉輕推花邀月肩膀，聲音有些局促：“太近了。”
    花邀月痞痞一笑，壓住他的肩膀按在牆上，目光灼灼的緊盯住他的眼睛，迫切開口：“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
    四目相對，百裏鳴鳳沒來由的一陣慌亂，錯開視線想走，卻又被花邀月一把拉回來狠狠地按到牆上。脊背一痛，百裏鳴鳳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那一聲很軟、很輕，如羽毛拂過心弦。花邀月不禁抬起他的臉龐強迫他看著自己。滿目溫柔的望著他那有些慌亂的眼神，花邀月感覺到百裏鳴鳳的呼吸亂了。
    閉上眼睛緩緩向那每每出現在夢境中的薄唇吻了上去，本欲落下，卻為百裏鳴鳳一聲清冷的話語驚得心頭一震：“我不喜歡男人。”
    睜開眼睛，看到百裏鳴鳳側首閉起雙目想要掩蓋情緒，可花邀月感覺到他已經亂了方寸——他那慌亂的呼吸、緊蹙的眉頭和顫抖著的雙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實何止是他？花邀月也亂了，不過花邀月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對一個男人起反應！
    連忙放開百裏鳴鳳，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尷尬的笑笑：“鳴鳳、你別生氣，我……我大概是糊塗了。”
    說完不待百裏鳴鳳回答便逃一般的飛速離開。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花邀月的內息百裏鳴鳳才逐漸放鬆下來，蹙眉無力的靠在牆上，那段曾極力去忘掉的記憶就這樣輕易被勾起——
    “老三呐，過來給齊王倒酒。”一個陌生至極而又萬分熟悉的聲音含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那是他的父親。
    “老三！快些過來！莫非要讓齊王等你不成！”
    身子軟軟的順著牆滑下蹲到地上，痛苦的抱住了頭，齊王那粗重的喘息聲在他腦海中回蕩不絕，又想起那雙在他身上不安分亂摸的手……
    “嗬嗬——”百裏鳴鳳癡癡的笑了——那年他才十三歲！十三歲！就被唯一至親之人出賣、如玩物般的拱手送人……
    顫抖著伸出雙手舉到眼前，他的笑容愈發詭異，仿佛又看到了滿手滿身的鮮血，那微熱的溫度似乎猶在手邊、濕濕黏黏的從臉龐滑下。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閉上眼，血色氤氳的狹小空間裏他避無可避，床上、枕頭上、被子上、牆上……到處都是那人的血，那股濃腥的氣味熏得人直欲作嘔。
    真的很害怕……
    百裏鳴鳳想吼、想哭，可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眼睛更是不爭氣的連半滴淚都沒有，最終隻能顫抖著抱住自己的肩膀、抱的更緊一些。
    花邀月不知逃了多久才停在一片林中長出一口氣，雙手在頭上一陣亂抓，懊惱的一拳狠狠錘到身旁的樹上，打得拳頭都被磨破、滲出血來。
    倚著樹幹仰望夜空中獨掛的那一輪滿月，月色清寂，銀輝如紗。
    許多年了，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未嚐過慌亂的滋味，莫非真的喜歡上男人不成？
    花邀月——醇酒美人、賞花邀月，就是要活的自在隨心、風流灑脫！何時起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
    想著不禁自嘲的搖頭輕笑：“你一定又在笑我是個怪胎吧？”
    隨手取出玉笛在掌心一轉，舉到唇邊閉目輕吹起來。
    笛聲悠然，在林中悠悠蕩開，卻不曾擾亂林中走獸，僅有幾隻鳥兒好奇的探著小腦袋飛過來繞著他盤旋。似是累了，飛一會後便落到花邀月肩上、又蹦噠著向他靠近一些。
    花邀月眉眼彎彎，輕笑著繼續吹笛，隻是此時心中陰霾已經去了大半。
    玄一，你所爭取的太過縹緲，何不如我？暢遊天下及時行樂，活的不知有多快活！
    一片漆黑，一個小小的、四歲的男童顫抖著躲在角落裏，一隻手從虛無中向他伸了出來：“快來！”
    男童下意識的抓住那隻手，被那隻手用力一帶，跌入了一個豔麗的世界——那裏遍地都是翠綠的草地，還稀疏夾雜著些五顏六色的小野花，前方不遠便是片一望無際的森林。
    這裏空氣十分清新，不似水牢那般帶著黴味的壓抑，讓人嗅之頓覺神清氣爽、感到無邊的暢快！
    他們終於從水牢出來了！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孩子，那些孩子大多是六七歲的樣子，大的也不過才九歲左右，他們的眼中寫滿了驚恐與不安。而這時的孩童也不再隻是小小且又無知的小不點了，他已經五歲半了！
    不知為何，看著前方那片一望無際的森林，孩童覺得難以言喻的親切！
    一滴晨露滴在花邀月臉上，睡夢中的他露出一副純真的笑臉，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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