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馬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0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這些日子我勤於練刀,雖然生活充實豐富,但自從那一天發現了那片跑馬場以後,我每每晨跑經過此處都會心裏癢癢,總盤算著能找個機會正式拜訪一遭。所以在這一天上午練刀完畢以後,我穿上了阿綾替我量身定製的男式深衣,打扮成個俊秀少年的模樣,然後同月桂姑姑知會一聲,便沿著平日裏晨跑的路線來到了馬場。
    從南風府到馬場這段路可以大致看作一次輕裝的五公裏越野,這種路程於我而言已然不在話下。我背上包裹,帶足了幹糧,早已做好了在此處待一天的準備。跑馬場鄰著南山,麵積不算很大,但是道路修砌的十分平整,除了內裏的一大片場地,外圍還有一圈用半人高的竹籬笆隔開來的“賽道”,約莫十五米寬。起初我還擔心馬場的負責人不讓我進去,結果我剛剛湊近看了片刻,一位五六十歲、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走過來,笑眯眯地說:“小公子今天怎麼這個時辰又來了?”
    “您認識我?”我大為吃驚,努力回想自己曾在何處見過他。
    老先生嗬嗬一笑:“你每日早晨都會經過我這馬場,十多天來從不間斷,老夫也算是記住你了。”
    “原來如此啊。”我恍然大悟,也笑了起來,“晚輩謝曉雨,不知先生怎麼稱呼呢?”
    我有意無意地使用了自己在現代的真名,忽然覺得倘若作為男子,這個名字居然也不顯得突兀。
    “老夫李崇淼。”他雖然眉眼始終含笑,我還是發現了他目眸中的銳意與探究,“謝小公子此番前來莫不是想買我這裏的馬?”
    我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不瞞李老前輩,其實我是想……學習騎馬。”
    李崇淼愣了一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難怪每日晨間總是瞧你盯著馬場的方向看……甚好甚好,老夫這馬場地處偏僻,正愁沒人光顧呢,今兒個總算能有點人氣了。”
    我沒想到這麼順利,遂喜上眉梢,抱拳作揖:“如此,曉雨謝過李老前輩了。”
    偌大的跑馬場,常年隻有李崇淼父子和幾個小廝守著,不可謂不寂寥。我先隨著李崇淼來到後麵的馬廄,他示意我隨意挑選一匹。我對選馬毫無經驗,隻見這裏拴著紅的黃的白的黑的十來匹馬,一時間看花了眼,也辨不清孰好孰壞。
    不過我在馬廄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匹身量較小的公馬,通體毛色呈現一片雪白,竟找不出一絲雜色。我曾聽說雪白的馬又被稱作“龍”,就如同男神李太白曾有詩雲:“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不由的令我對這匹小公馬產生了興趣:
    “我瞧著這一匹不錯,毛色很漂亮,體型也沒有其他的馬高大,正適合我這個初學者。”
    李崇淼聞言隨即吩咐小廝把那匹白馬牽了出來,笑嗬嗬地道:“謝小公子慧眼獨具,這匹小馬雖然才剛滿三歲,不足成年,但是腳程已經能與部分成年馬相較了,若再加以訓練,假以時日斷然會是難得一見的良馬。”
    我聽了自然欣喜,輕輕撫摸著小白馬的鬃毛:“不知這匹小馬售價幾何?”
    李崇淼笑著搖搖頭:“小公子若是喜歡,可以常來老夫的馬場練習,隻這白馬乃小兒所養,若是沒有他的首肯,老夫也做不了主。”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如此倒也好,想來我自己也照顧不了它。”
    說話間,一名三十出頭,眉眼硬朗的男子已然給小白馬套上馬鞍、馬轡以及馬鐙,然後將它牽到我的麵前。我料想他便是李崇淼的兒子,正欲開口招呼,他卻搶先一步交代了:“謝公子相中的這匹馬歸屬於我二弟,奈何他身居要職,平日裏不常來這片馬場。”
    原來這位李老先生還有一個當官兒的二兒子呀。
    李崇淼眯了眯眼,笑道:“小公子既然初學,不妨先叫舯兒牽著帶你溜一圈。”
    “……好。”我略微遲疑一下便答應了,旋即左腳踩著馬鐙,兩手抓住韁繩,回憶著電視劇裏的樣子跨上了馬背。哪知道這小白馬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感覺到有陌生人坐在它的背上,居然嘶嚀兩聲,抬起兩條前腿身體後仰,似乎想要把我甩下去。
    這可叫我嚇壞了。我慌忙使勁攥住韁繩,同時兩腳踩牢馬鐙,小腿緊緊地貼在馬腹的兩側,這才勉強穩住身形,不至於丟人現眼地摔下馬去。片刻以後,李舯將小白馬製服,麵露歉意地對我說道:“此馬生性頑劣,叫公子受驚了。”
    我笑了笑:“無妨,就是有勞李兄了。”
    李舯牽馬的技術很好,繞了一大圈皆是穩穩當當的,小白馬再未出現過鬧騰的情況。與此同時他還仔細地向我講解騎馬的要領,沒過多久,我就對騎馬的規則有了一個初步了解。隻是這數百米下來任他牽著馬,與其說是騎馬,不如稱之為“乘坐馬”,未免太過平穩了些,於是我提議道:“李兄的教誨,曉雨都記住了,可否讓曉雨自己試一試?”
    “好。”李舯倒是沒有拒絕,“不過此馬性子烈,謝公子千萬要小心。”
    “明白。”我朝他咧嘴一笑,他愣了一下,遂鬆開了韁繩,向後退了幾步,給我讓開了路。
    我依照李舯的指導,用小腿蹭了蹭馬肚子,示意它跑動起來,十秒過後它似乎並無反應。而那邊李舯似乎有事要處理,被李崇淼喚了過去,臨走時還不忘囑咐我:“公子切莫性急,萬事當心。”
    “知道啦。”我雖答應了他,可在經過送跨、夾馬、輕拽韁繩、晃悠馬鞭等各種方法以後,這匹小白馬仍然固執地站在原地,仿佛與我較上勁來。我折騰了足有十分鍾,愣是沒能叫它移動半步,心中自然就升騰出一股焦躁的火焰。左右瞧瞧,周圍無有一人,我卻也不甘於呆坐在馬背上抑或就此躍下馬來,適時,小白馬寬大的鼻腔內發出輕微的“嗤嗤”聲,宛如在嘲笑我的無能為力。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想都沒想便揚起馬鞭在它的臀部——這一下可不得了,小白馬突然遭到鞭打,發出響亮的嘶嚀聲,兩腿猛地抬起,不等我反應過來便發瘋似地向前狂奔而去。
    “媽呀——!!”慌亂之際我隻能竭力拽住韁繩,不讓自己被甩飛,可是這桀驁不馴的小家夥居然撞翻了馬場的籬笆,一路沿著山路,朝深山跑去。
    李崇淼說得沒錯,這小白馬雖然尚未成年,腳程卻甚好。我拚命拽著韁繩,夾緊馬腹,根本來不及分神呼救,伴隨著響亮而急促的馬蹄聲,我知道馬場早就被它甩在了後麵。眼瞅著小白馬越跑越歡脫,絲毫沒有停下之意,而我則狼狽地伏在馬背上,素來不暈車的我此刻亦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被顛得翻江倒海,七暈八素,頭昏眼花之際莫說是呼救了,連握緊韁繩都十分的困難。我隻能強忍著胃裏的翻騰不適,將韁繩繞了幾圈纏在小臂上,一邊拚命地勒住它,一邊艱難地喊:“你……給我……停下……”
    我真後悔逞一時之快,沒有聽從李舯之言。
    可眼下說什麼都晚了。我虛弱地趴伏在馬背上,眼睜睜地任由小白馬飛跑著上山,幾乎聽天由命般地想讓它跑累了再停下來,哪曉得一道數丈寬的斷崖闖入我模糊的眼簾。我渾身一個激靈,冷汗陡生,心急如焚之際我隱約聽到身後有連續而急促的馬蹄聲,以及一把焦急的呼喊:“雙手拉住韁繩!”
    我驀然清醒過來,一咬牙,身體猛地向後仰倒,然後借助後仰之力雙手拽緊韁繩,幾乎是拚盡了上輩子的力氣,終於在小白馬距離斷崖不足兩尺的地方勒令它停下。它嘶嚀著高高地揚起兩條前腿,飛揚的礫石塵土墜下斷崖,發出一聲聲輕微的撞擊。
    我……嘞……個……去……
    我感覺到貼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了,攥住韁繩的雙手似乎已經麻木,不住地發顫,身體的骨頭仿佛悉數散架了,每一寸都痛苦不堪,而五髒六腑的不適更為要命,令我動彈不得,即便是吃力地喘息,都分外難受。
    太可怕了……
    “還好趕上了。”方才那個聲音又傳來。我感覺到馬蹄聲在我的身後停下,一名男子飛身下馬,走到小白馬的旁邊。
    我垂著頭,看清了他的臉:“怎麼……是你?”
    英俊明朗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形,竟然是李清明。
    他伸手輕柔地撫摩著小白馬的頭部,很快便讓它平靜下來,然後抬眸望了一眼我蒼白狼狽的模樣,頓了幾秒,居然眉眼微彎,輕笑起來:“你做得很好。”
    他……在誇讚我麼?
    我吃力地勾了勾唇角,卻在心中翻起白眼——差評!這和小說套路完全不一樣,這種危急關頭,難道不應該有人飛身上馬來救我嗎?!
    李清明緩緩牽著小白馬帶我下山。我痛苦不堪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倒也不主動開口,一段路走得頗為尷尬。我昏昏沉沉地趴著,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李舯擔憂的聲音:“謝公子可要緊?”
    “我……沒事……”我自知理虧,隻能勉強朝他扯起嘴角。
    “……”李清明無聲地看了我一眼,遂將自己的馬交給李舯,“大哥,叫父親不必擔憂,我自帶她回去。”
    大哥?!
    我靠,難不成李清明就是李崇淼那個在城裏當官兒的二兒子?!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
    我感慨之時看到李清明朝我伸出手,似是打算將我攙下馬背。我艱難地伸出一條胳膊,卻忽然感到兩隻手環上我的腰間,下一秒,李清明已經直接將我抱下馬來。我兩腳著地,雙腿直打顫,但是由於內心對李清明的某種負麵情緒導致我掙開他的手臂:“鬆……手,我自己……會走……”
    “……”李清明歎了口氣,果真鬆開了手。
    我執拗地邁著兩條幾乎麻木的腿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身體一歪,往左後方摔倒,好在李清明眼疾手快伸手把我撈起來:“還是我扶著你吧,謝公子。”
    他有意將後三個字說得重了些。望著他眉眼裏明顯的笑意,我隻覺麵紅耳赤,羞赧至極,根本不敢同他對視。
    我雙手手掌被韁繩勒出了兩條血痕,回到馬場的小閣中,李崇淼替我抹了一種不知是什麼藥,白乎乎的,塗在手心冰冰涼涼,但很快就沒了痛感。
    “小白馬性子野,謝小公子能這麼快馴服它實屬不易了。”李崇淼善意地安慰我。
    我喝了些茶水,總算緩和過來,聽聞此言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哪裏算得上是”馴服”啊……”
    根本是被它拽著跑,還差點兒丟了小命。
    “小公子不知,清明養的這匹小馬桀驁異常,平日裏也隻有他和舯兒能駕馭得了,換了生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它甩下來。”李崇淼的眼神裏夾雜著三分讚許,“沒想到小公子年紀不大,此番倒真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對此,我隻能回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我生怕李清明會問東問西,更懶得同他相處,再加上精疲力竭,我也不打算在此處多待,閑話了幾句後感覺雙腿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找了個托辭準備離開。李清明意欲差人送我回去,我隨口說自己住在友人家,離得並不遠,然後向李氏父子道了別。
    這場鬧劇總算結束了,回想起來還真是驚心動魄。回到南風府後,我整整休養了兩日才恢複過來。
    後來,據阿綾所說,我連續幾日夜間總會說夢話,大喊著“停下來”之類的話語。我知道這顯然是那一次騎馬的後遺症,不過我倒是針對那一片馬場詢問過南風醉。
    “你說南山那邊的馬場麼?”南風醉想了想,道,“是李將軍之父李老先生經營的,李將軍有一支精銳騎兵早前便是在那裏訓練的。”
    “原來如此……”
    “怎麼,謝姑娘想學習騎馬?”南風醉好奇道。
    我即刻像是被踩到了痛處:“不不不,我隻是隨便問問。”
    不論如何,我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嚐試騎馬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