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一行人下山，動靜並不小。時值夏午，許多人在溪邊戲水捉魚，河岸上還有些人在浣葛。
    “這是出什麼事情啦？怎麼有個人被捆著？”
    浣葛的婦女在悄聲議論。
    捉魚的幾個漢子可沒什麼顧慮，一人見到那些人中有個青壯是熟悉的本家，大聲問道：“阿來，你們打山上下來，獵著的是個什麼？”
    阿來聞言啐了漢子一口：“嚇！你沒認出，這是趙由麼？
    他被狐迷啦！快去找耆老，村長一人可做不了主。”
    捉魚的漢子紛紛停下，許多人顧不得手中的魚，赤著腳濕衣服都來不及換，著急忙慌地去找耆老了。
    浣葛的婦女也放下手中的活兒，把東西往木盆裏草草一收，大呼小叫地回家叫人瞧稀奇。
    更有些膽大的，那是不管不顧，連盆都不要，徑直跟在吳仁他們後麵，不住地往趙由異化的身上看。
    從山腳到祠堂，一路下來並不短，途中還經過許多人家。
    就這麼口耳相傳，等到吳仁被阿來等人引到祠堂的時候，村中的三位耆老和村長已經在祠堂候著裏。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大有人在。他們看看趙由家裏並沒有人在，還專程讓一個腿腳好的孩子去了趙由家裏叫人。
    三位耆老看起來年紀很大了，白胡子老長一把，眉間溝壑縱橫，看麵相，就讓人覺得威嚴無比。
    祠堂不設桌椅，隻有祭台和蒲團。因此，三位耆老和村長是站在祠堂裏麵的。
    祠堂的六扇大門都打開了，層層疊疊三排供桌上，供奉著這個村裏無數先人。
    按照村長的意思，他們將在先人的見證下，共同決定對趙由的處置。
    吳仁和洛之旬是外鄉人，並不能進入祠堂。
    當然，其他人也是站在祠堂外麵聽候吩咐的。
    趙由已經被抓住，接下來並沒有吳仁的事兒。
    他給狐小妹貼了一張定身符，收回縛著它的定靈鞭，就準備走了。
    洛之旬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吳大哥，我們留下看看，可以嗎？”
    吳仁有些猶豫，道門弟子降妖除魔義不容辭，但於凡塵是非，最好不要沾染過多。
    看過狐小妹的幻境之後，他的靈識便在告訴他，這是一樁麻煩事，不要摻合進去。
    但是想想洛之旬沒見過世麵，這又的確是一個好機會。
    躊躇了一會兒，他便順勢答應下來。
    “我們看著就好，千萬不要插手。”
    洛之旬點頭應是。
    那些跟著去的青壯，已經七嘴八舌地將來龍去脈告訴了耆老和村長。
    耆老們交頭接耳，悄聲商量著。村長在此時並沒有參與討論，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放在那隻兀自冷笑著的狐狸身上。
    不多時，趙家人已經來了。
    趙大柱滿目苦澀，眉頭緊皺，手上攙扶著走路跌跌撞撞的老妻。
    還沒靠近祠堂大門，趙母已經嚎開了：“我的兒啊！兒啊！天殺的狐狸精啊！村長救救我兒啊！……”
    等到進了祠堂大院，趙母一見趙由就撲了上去，迫不及待地要給他解開繩子。
    旁邊有幾個婦人，一看不好急忙把他拖開。
    “大嬸子，可不能解開。你沒看趙由已經不是人了嗎？”
    趙母手腳亂踢亂蹬，無奈掙紮不開眾人的鉗製，隻好嘴上罵：“胡說！你們這幫喪了良心的，我兒不還是好端端的。身上多了些毛算什麼，刮了就是了！”
    幫忙按著她的婦人回嘴道：“哪是多了毛，他還長了狐狸尾巴了！這不人不妖的，分明是個怪物！”
    “是啊，我看啊，趕緊把他弄死，不然禍害鄉裏。”
    見自己一時無法脫身，趙母調轉勢頭開始罵趙大柱：“趙大柱，你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把兒子解開。任由他像豬一樣被捆著啊！你快去啊，木頭一樣杵著做什麼！老娘還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趙大柱六神無主，平日裏家中都是老妻做主，他從來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兒子出了事，論理該幫著老妻，去將兒子解開。可是，看著兒子半人半妖的模樣，心裏又止不住害怕，怕他一時暴起，傷著己身。
    祠堂裏這麼吵吵鬧鬧實在不像樣，村長用力幹咳一聲，大聲道：“都閉嘴，祖宗麵前，都安靜些。”
    吵鬧聲漸漸平息下來。
    趙母還在叫個不休，掙紮間，不意看到吳仁和洛之旬的身影，像溺水之人找到了浮木，喜色溢於言表。
    她大聲呼喊道：“道長，道長，你能力高強，救救我兒，我兒是被狐狸精害的，你定然有辦法的是不是？
    隻要你肯救我兒，我家可以給你許多銀錢！十兩！十兩夠不夠？”
    十兩在當下，於農家而言是一大筆銀子了。普通五口之家，一年不吃不喝都不一定可以攢到這個數。
    趙母開口便是十兩，可見家底之厚。
    見吳仁不說話，趙母又急急開口：“十兩不行，那二十兩？道長，你倒是說個數啊，我一定給！”
    趙母口氣大地嚇死人，圍觀人群裏，有不少年紀大些的，都是知道趙由家早年的經濟狀況的。
    趙由家本也是貧苦人家，哪怕他家賣豆腐做了些小本生意，但是條件並不好，將將夠一家人嚼用。
    不然，趙由也不會二十歲還未娶妻。無他，看好的姑娘家都嫌棄趙家家貧，嫁過去不會有好日子過罷了。
    誰曾想，不過四五年，趙由家突然就發家了。
    原本都是茅草黃泥蓋的屋子，趙由家換了青磚大瓦房，一下就把過去看不起他家的人比到了泥裏。
    又過一年，連鎮上的好女都娶到了手，誰還敢說趙由家境差？
    現在看來，趙家突然發家和這狐狸精有脫不開的關係。
    而幾個見過狐小妹幻境的人，看向狐小妹的眼神中，有什麼陰暗的心思一閃而過。
    耆老們似乎是商量出了什麼，其中一人向吳仁開口道：“道長，趙由現在還是不醒，道長可有什麼辦法令他醒來？”
    “不難，且看。”
    吳仁隨手祭出一道朱符貼在趙由眉心，待符化，趙由悠悠醒來。
    狐小妹終於歇了冷笑，看著趙由，眼裏存著些忐忑，還有些期待與不安。
    趙由醒來，對自己被綁著的樣子有些奇怪。
    自己好端端地在家陪妻兒，一眨眼，怎麼被綁起來了，還在祠堂這麼嚴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