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狐狸並未變成人身，看周身靈力波動也並不強烈，首用攻擊手段也是天生的狐臭，導致吳仁以為它是一隻年歲不足百的狐狸。
    但沒想到，它竟然可以使用幻術。可是，年滿百歲的狐狸，與年歲不足百的狐狸，其中靈力對比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這隻狐狸身上發生了什麼？
    還不及多想，先顧眼下。
    吳仁拉著洛之旬，這雖然是一個活屍，但是對這些神異之事缺乏警惕，比尋常人還不如，吳仁在他身上多分出了一絲注意。
    尋常百姓遇上幻術，也是知道一些自保手段的，更何況此處還有高人，他們隻需等到高人擒住妖狐，便可安然無恙。
    那狐狸的幻術有些古怪。一般幻術致力於喚起人內心最恐懼的事情，而妖狐的幻術，倒像是過去的情景再現。
    因著沒有攻擊，吳仁隻好勉勵注意幻術中的場景，以尋突破口。
    那是在山中的一處瀑布附近。
    瀑布底下有個小潭，周圍草木叢生，約有半人高。
    草叢中臥著兩隻狐狸。其中一隻毛色深黃，一隻顏色雪白。
    黃狐狸開口道：“四姐，再過幾天，我就要渡百歲劫了。我好害怕……”
    白狐狸側頭舔了舔黃狐狸的耳朵，安慰道：“你別怕。百年間，你從未做傷天害理之事，天道對你這樣不殺生的妖最為寬容。
    你的靈力積蓄也足夠，不要擔心。”
    “可是，當年大姐也是和我一樣的情況，她在天劫下可是形神俱滅的。”
    黃狐狸越說越害怕，想到天劫恐怖的威力，不禁開始發抖。
    “這……大姐當年事出有因，你別光看她。你二姐三姐不就安然度劫了嗎？”
    “四姐，我還是害怕。有大姐這個失敗的例子在，我怕我和她一樣。”黃狐狸的眼眶中有淚光閃爍。
    “小妹，你若實在害怕，四姐有個取巧的辦法，就是不知，你敢不敢用？”
    “四姐，什麼法子？你快告訴我……”
    “狐族擅魅，你是知道的。你隻消在渡劫前找一有緣人，與他結為秦晉，如此，你的命運便與他聯係在一起。天道於人族情有獨鍾，你找的這個有緣人，不可手沾血腥。
    如果這些都做到了，你也不必擔心天劫了。”
    “四姐，有緣人倒是好找，可是這法子真的有用嗎？”
    “這是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這法子還有一個好處，便是你與這有緣人結成婚姻，那便一生一世都綁在一起，你也不用擔心背叛。”
    “多謝四姐，我決定了，我馬上就去找有緣人。”
    畫麵一轉，就是黃狐狸在山腳下逡巡的視角。
    此處雖說是山區，可是臨近大河，大河上時常有樓船往來，因此，河邊流水平緩的地方，小小地造了一個港口，供往來行船停泊。
    港口附近，聚集了許多小攤販，有些是流動的貨郎，有些事自帶挑擔的攤子，還有些幹脆在港口築了房，一邊住宿，一邊行商。
    粗粗一算，這片山區的人，其實算不得少。
    三日過去，黃狐狸便自認找到了它的有緣人——一個挑擔賣豆腐的行腳貨郎。
    黃狐狸看見貨郎的那一天，顯然對他很滿意，一天都偷偷地跟著他。
    看著他賣豆腐，看著他擦汗，看著他收錢，看著他洗碗。
    隻覺得這個有緣人哪裏都好，心裏雀躍難以自持。
    晚上，貨郎收攤回家，黃狐狸迫不及待地跟了過去。
    夜裏，貨郎家人都睡下了，隻剩下貨郎一個人在小房子裏磨豆腐。
    此時，黃狐狸方才顯出身形。它年歲不足百，隻能幻化成婦人樣，但是它還擅長魅術。
    兩相加成，騙取貨郎的信任那是手到擒來。
    那貨郎被魅術所迷，輕易地與黃狐狸許下海誓山盟，還是具有天道約束效力的那種。
    黃狐狸終於成功度過了天劫。
    但是黃狐狸不知怎麼想的，並沒有讓貨郎將兩人的關係公之於眾。因此，貨郎父母始終不知道貨郎已經在外有了家室。
    有了狐妖之助，貨郎過了幾年便發家。
    家底厚了，說話的底氣也就足了。貨郎的父母開始四處為貨郎找合心意的媳婦。
    貨郎推拒了幾次，但是父母充耳不聞。終於有一天，他說漏了嘴，告訴父母，自己和一隻狐妖成了親。
    父母大驚失色，說他是被狐妖迷了心智，要找高人除了它。
    貨郎苦苦哀求，說自己和狐妖是兩情相悅，而且狐妖還懷了他的孩子。
    不知道是哪一點觸動了貨郎的父母，他們妥協了。言說既已成親，又有身孕，便將狐妖帶回家裏，方便照顧。
    貨郎見父母如此明理，哪有懷疑，殷切地將狐小妹帶了回去。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
    生產那日，狐小妹化為原形，被生育之痛折磨得法力盡失。
    就是此時，貨郎的母親拿出了暗地裏找神漢求來的符籙，貼在了狐小妹的身上。
    貨郎被母親阻攔在產房外，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狐小妹遭此大難，勉力將孩子誕下，卻是一個死胎。
    她目眥欲裂，含恨看了貨郎母親一眼，叼起孩子的屍體，從窗戶遁走。
    貨郎母親追之不及，也不去管它，讓老漢將兒子打暈，給他喂了一瓶藥。
    服藥醒來的貨郎，全然忘了狐小妹。過了不久，就與母親相看好的女子成了親。
    那貨郎便是趙由，與他成親的女子，就是麗娘。
    幻境還在繼續。
    狐小妹痛失愛子，又遭背叛，身受重傷，自然不願輕易放過坑害自己的趙家人。
    尤其在後來，得知趙由很快另娶，新婚妻子很快就懷孕後，這種怨憎便達到了頂峰。
    但是它受的傷頗重，沒那麼快就恢複。將近一年，它才可以行動自如。
    它恢複全盛的那一日，正好是趙由妻子分娩的同一天。
    它本打算自己動手，拚著道途崩毀也要叫趙家人好看，結果被胡四姐勸住了。
    胡四姐告訴它，山中有一老鬼，與人類仇怨甚深，若將此事求助於他，或許可一舉兩得，既損了趙家，又免於手染血腥。
    請他相助，隻需付出些許靈藥即可。
    狐小妹別的不多，靈藥還是有些存貨的。
    狐小妹備了靈藥，就去山裏找那老鬼。
    幻境就此戛然而止。
    並非狐小妹不想將人困在幻境中，而是自身生機有限，已經支撐不起幻境的消耗了。
    幻境消散，吳仁看狐小妹的眼神便多了些疑惑。
    “照你記憶來看，老鬼當是去找趙由尋仇。可是，那老鬼後來找上了我。你可知緣由？”
    “小狐不知。”
    “那趙由第一次失蹤，是老鬼還是你動的手？”
    “道長誤會了。我請老鬼相助不成，後來自己尋上門去。趙郎一見我，便恢複了記憶，自願跟著我走了。”
    吳仁總覺得有些不對，但是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裏。
    倒是洛之旬問了一句：“他自願跟你走，為什麼會昏迷在墳塋邊被人找到？”
    狐小妹臉色立刻變了，虛弱也遮掩不住她滿腔的怨恨之情。
    “那是我兒的墓。怎麼，我兒死在他祖母手上，還不許父親去探望嗎？”
    吳仁終於知道哪裏不對了。趙由若果真自願跟狐小妹重修舊好，狐小妹絕不會是這般表情。
    “不好，中計了！這妖狐使的是緩兵之計。
    妖狐！快將趙由交出來！”
    吳仁手中定靈鞭甩出，已是強弩之末的狐小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鞭子捆了個結實。
    狐小妹也不掙紮，蜷在山洞口冷笑：“晚了！如今就是道祖來了也救不得他了。哈哈哈……”
    吳仁破開洞口法術，一馬當先衝進去，隻見趙由坐在一處圓形祭台上。
    不，或許，他已經不能被稱為趙由了。
    原本純人類的趙由，現在身上已經覆滿狐狸般的毛發，臉部也長出了尖尖的嘴，嘴邊還有長須，原本圓圓的眼睛，已經拉長成狹長的狐狸眼。
    兩隻手變得短小而彎曲，變成了爪子的形狀，身後還冒出了一條狐狸尾巴。
    他已經從人變成了狐！
    在這種不可逆的變化中，趙由的心識矇昧，不然，他是可以控製自身的變化的。
    現在已經晚了，到了這一地步，他的妖人身份已經確鑿不可改。
    他變得如此輕易，大概與狐小妹的婚約盟誓有關。
    在天道見證下的盟誓，自是不可輕毀。盡管後來，他是在被強迫的狀態下服用了忘情水，但是續娶就是續娶，作為毀約的主動方，他是要擔負主要責任的。
    變狐狸，既是狐小妹的報複，也是天道的懲罰。
    跟在吳仁身後進來的村民，見到趙由紛紛大叫，群情激憤中，還有人提出要把趙由打死。理由是，半人半妖最是不祥，會給村裏招致災禍。
    吳仁好不容易按下了眾人的殺心，提出將趙由帶回去，交給村裏，由耆老共同決定處置方式。
    村民中選出了幾個人，把昏迷中的趙由拿繩子捆了，像綁豬一樣牢牢地捆在木頭上，讓兩個人抬走了。
    吳仁和洛之旬走在最後，看到還在洞口的狐小妹，吳仁歎息一聲，把它一起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