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旬循著那婦人指的方向前行，盞茶時間倏忽而過，別說伐木的人了，這麼些路，他連伐木剩下的木樁子都沒見到一個。
    他不禁有些懷疑，是對方指錯路了，抑或是自己走著走著錯過了地方。
    他看著前方，一條羊腸小道若隱若現，分明是有人走過的樣子。回首看後方，不禁駭了一跳，路竟不見了！
    洛之旬分明記得，他一路走來是沿著一條小路，中間並沒有換過方向。怎麼這會兒竟不見來路了。
    莫非，見鬼了？
    “青天白日的，別自己嚇自己，要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動搖！”
    洛之旬勉力克製自己不要瞎想，但是禁不住直豎的汗毛。
    現在眼前隻有一條路，別的地方都是茂密的叢林，洛之旬自忖沒本事打樹上走，隻好硬著頭皮踏上那條羊腸小道，手裏擎著一根細長的樹枝，在草叢間打打蛇蟲。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洛之旬還在這條小路上折騰。
    這時，他想起那個婦人的話，若是尋不到人，可在山間喊喊他夫君的名字，對方或許能聽到。
    於是，他扯開嗓子邊走邊喊：“常大虎！常大虎！”
    山間密林遍地，但傳聲效果不錯，聲音可以穿出很遠。
    就這樣邊走邊喊了盞茶功夫，前方終於開始出現伐木的痕跡。
    洛之旬心下一喜，找到了。
    疾步走過去，隻見一片伐倒的樹木和樹墩子，卻不見人影。難道是去山洞休息了？
    洛之旬四下望望，果然在距此二百米左右的地方看見了一個山洞。洞邊沒人，洛之旬打算往山洞裏找找。
    還沒等他靠近，草叢裏忽然跳出一個人來，急急拉住他往隱蔽處躲。
    洛之旬一頭霧水，正要發問，卻被那人捂住了嘴，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過他的表情很好地表達了自身的疑惑。那人指指前方的山洞，讓他自己看。
    洛之旬轉過頭，一隻野生大老虎驀然出現在洞口，還優雅地伸了個懶腰！
    洛之旬一陣後怕，自己差點就送上門給老虎當點心了！
    不過現在也並不見得多安全，二百多米的距離，對於老虎而言，就是幾個騰躍的事兒。
    小命完全寄托在身旁這位高人手中了。
    洛之旬心跳陡然加快，身體微微顫抖的樣子很好地取悅了眼前的高人。
    高人用微弱的氣音說道：“這老虎不到夜晚不會出來覓食，現下出來是召喚倀鬼的，你不出聲，自然就安全了。”
    洛之旬點點頭，內心卻有些疑惑。
    倀鬼，是他以為的那種鬼嗎？這高人是不是在逗我玩？
    什麼時候鬼可以青天白日的出遊了？不對，什麼時候真的有鬼了？
    現實就像一陣風，啪啪啪地往他臉上扇。
    老虎出來不多時，就仰天一陣長嘯。幾道飄忽的身影從各方嫋嫋而來。
    洛之旬仔細地看了看，的確是腳不沾地，身形的確透明，若非輪廓衣著確乎是人，他幾乎要以為是幾抹輕煙了。
    洛之旬的世界觀受到了嚴重的碰撞，已經搖搖欲墜了。
    老虎開口說的人話，則在這脆弱的外殼上加了猛烈一擊，讓他的世界觀碎成了粉末。
    “近日有多人上山，爾等且多為本王誘來血食，以後自有爾等受用的時候。”
    “大王放心，奴等自當盡力。”
    此時一隻倀鬼越眾而出，徐徐行了個禮，對老虎道：“大王，方才奴家誘了一個小家夥上山，此時卻不曾見到。是大王已經享用了嗎？”
    這倀鬼正是騙了洛之旬的那個婦人模樣，仍是嬌弱不勝力的樣子，眉目間卻不再是柔和，而是戾氣一片。
    老虎齜牙湊到那倀鬼麵前，仔細聞了聞她身上的氣息，嘴裏否決道：“本王一覺睡到現在，不曾有血食來過。去兩個人，查一查山道上的鬼打牆是否失效了。”
    立時有兩個身形較為凝實的鬼領命去了。
    不多時，群鬼散去，老虎也返回山洞休息去了。高人才放下捂著洛之旬的手，示意他悄悄跟上，緩緩撤離這危險的地方。
    兩人沉默地前行，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經偏西，洛之旬才在高人的帶領下走出了鬼打牆的區域。
    “現在可以說話了。小子，你是怎麼被騙到山上去的？家裏人沒告訴你，山上有巨虎，去不得麼？”
    洛之旬苦笑一聲，朝高人作揖：“感謝高人救命之恩。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小子洛之旬，初來此地，不識倀鬼。偶見路旁婦人求助，就想幫她一個忙，替她給其夫君送飯。沒成想，飯沒送成，自己倒是險些成了一盤菜。”
    那人哈哈大笑：“我也不是什麼高人，一介雲遊散人，略懂些道家術法而已。我虛長你幾歲，你呼我為吳仁大哥即可。數月前我追蹤此獠，不防被本地一鬼物所傷，修養至今。
    昨日剛在那巨虎下山必經之路上設下陷阱，今日前來驗看，恰逢其會救你一救。”
    洛之旬有點好奇，追問道：“吳大哥，這隻老虎已經可以禦鬼，且能口吐人言，陷阱還可以抓住它嗎？”
    吳仁不在意地笑了笑：“會說人話有甚稀奇，不過煉化了喉間橫骨罷了。所謂禦鬼，不過幾隻倀鬼，別的它也禦使不得。
    遇上此等半妖物，最是好對付。倀鬼無法直接害人，多半誘騙不知事的人自行前往虎穴，待老虎食用完畢，剩下些雞零狗碎方是倀鬼之食。
    除卻悵鬼，那老虎也不過一畜牲爾。”
    說道此處，吳仁提醒道：“你被那老虎記下了氣息，日落之後，你若未到它的洞穴，它就會親自出來尋你了。”
    “那該如何是好？我手無縛雞之力，自縛雙手給它送菜麼？”
    “你莫忘了，我還在道上設了陷阱，即使一時它不中招，還有我這個後手在。定能保你無虞。”
    洛之旬對這種小命堪憂的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若非此世身體健康，還有想走遍名山大川的雄心激勵著他，他簡直毫無求生欲了。
    吳仁看了看天色，距離金烏西墜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他打算就近找些材料，幫洛之旬打造一柄臨時武器。
    雖說大老虎不足為懼，但是還有好幾個倀鬼，其中更有兩隻已經修出了半實體，恐怕會有些別的手段，鬼術也會更為高超。
    吳仁尋好了方向，邊走邊對洛之旬說道：這附近有個山神廟，我們去裏麵做些符籙，借神靈之力加持，效果會更為顯著。”
    “神靈？”不僅有鬼，有精怪，還有神靈嗎？洛之旬有些不敢相信。
    種花家自古也有神靈傳說，但是經過後世考古，發現大部分所謂的神靈其實是上古先民傑出的領袖而已。
    例如炎黃二帝，例如蚩尤，例如共工等等。
    “神靈是真實存在的嗎？有沒有像方才那些鬼怪一樣在人前現過身？”
    吳仁聞言納罕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回答道：“你家裏人都是修閉口禪的嗎？竟然連這些都沒教過你？”
    洛之旬其實有一些原身的記憶，但是十幾年的記憶中，可以稱得上前因後果俱全的事情，一件皆無。
    印象最深刻的隻有一件事，一個麵目模糊不清的女子，帶著他恭敬地跪在一棵柳樹前，一遍遍地叫教他喊“義父”。
    原身確實是個傻子，還是個不知為何獨自流落在外的傻子。
    洛之旬也不瞞他，對吳仁說道：“其實，我之前是個傻子。今天才突然不傻的。”
    吳仁起初以為他咋開玩笑，但是看到洛之旬鄭重的表情之後，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頓時表情就變得歆羨了。
    “傻人有傻福啊……”
    吳仁有一陣沒說話，待心緒平複才接著給洛之旬掃盲。
    “你這種突然轉好的情況不是沒有。前朝有個老道士，病的快死了的時候，家裏人給他服用了一顆丸子，這丸子是他偶然間從集市購得的。
    賣東西給他的貨郎曾說，道士祖上曾於他家有恩，特在此世前來報恩的。
    待到哪日藥石罔救時再服此丸，便回天有數了。
    你這情況雖不盡相同，卻也有據可考。這山間有神靈，便有靈藥奇物出世，你在無意間服下了什麼仙草也未為可知。
    好運道，當真是好運道。洛兄弟，你福氣在後頭呢。”
    說話間，山神廟已經到了。
    隻不過看著更顯破敗的廟宇，吳仁顯然有些吃驚。
    “這是哪路賊子，恁般膽大，連山神爺爺的供桌都敢偷了麼。”
    一邊罵，一邊收拾地上的狼藉。
    洛之旬也幫著整理，想到早上在廟裏的道士和幾個侍從，便說了出來。
    “借榻？那必然是山腳下趙鄉舉人家做的惡事了。他得罪了惡鬼不算，竟連神明也敢開罪了！
    往後你在村裏，見著他家的人就遠遠避開吧。得罪神明，可比得罪惡鬼嚴重多了。”
    收拾完畢後，吳仁恭敬地向山神行跪禮，洛之旬跟著他照做了。
    兩人在廟門口的角落裏開始拾掇避鬼之物。洛之旬因問道：“吳大哥，可否說說那趙鄉舉和惡鬼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