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地方，天亮的特別早，銀狐覺得就像有水流淌在眼前一般閃著奇異的光華，晶碎晶碎的耀眼。
    於是，他睜開眼眸。身邊的鬼藤和K依舊在睡，兩人就像貓崽兒窩在一起酣得香甜。銀狐安靜的坐著，抬手揉揉壓亂的頭發，樹梢上落下的光斑，溫暖的不像在人間。隻有身上如何都無法忽略的血腥味讓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享受這些。
    就著從山下帶上來的鐵鍋裏殘存的水，銀狐洗手之後起身，憑借腦中印象走進密林裏，預備尋找一些草藥，給鬼藤煮藥粥。
    時針滑過九點，K也掙紮著從睡夢中起來，才直起身子就看見銀狐背對著他在鼓搗著鍋子，一種很清新的青草味讓他混沌的意識清醒不少，他支撐自己站起來，朝銀狐踱去。
    “醒了？”銀狐對他的動作不感到絲毫驚訝，“再等一下吃飯。”
    “嗯。”K也沒想可以偷襲成功，順勢在他身側坐下，“很特別的味道，你在做藥羹？”
    銀狐多看了K一眼，一個小孩博學到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絕對是個禍害。
    “這裏很原始，中藥材比較豐富。”銀狐用樹枝攪了攪透著墨綠色的汁液。
    K朝鍋裏探探腦袋，感歎道：“就算有，你可以找出來人參也不簡單啊。”
    “還好，人參一般在雜草灌木裏比較多，朝背陽泥土陰涼的地方去找，幾率比較大。”
    “話說回來，野山參的確可以救命，在人氣血不足的時候，煮一根野山參可以恢複機能，就算從辨證論治的方麵來看，你也算是中醫咯？”K說話時看似無意，但是那種分分毫毫裏帶著的試探，讓人很不舒服，“你一個殺手，懂的蠻多的嘛。”
    持棍的手一頓，再規律的攪拌。
    銀狐勾起嘴角：“你作為一個偵探，懂得的也挺廣的。”
    K微愣之後笑而不語。
    “上醫治國，中醫治人，下醫治病。”K盯著那鍋泛著綠的粥，“我不敢自持可以救國，但是一直希望能改變人的運程。”
    “就像西醫治標，中醫通本。這種積累的過程和質變的時間都很難說。”銀狐又往裏麵撒了一些藏紅花，“何況，你還小。紫翎都扳不倒我，你還想考慮他們的未來？”
    “你很特別。”K曲起一條腿，讓上身自由倒在濃密的草地上，“我們在合作，你應該盡力拉攏我，讓我幫你才對，為什麼又把事情分析的這麼客觀？”
    “有沒有你，我都會去做。這隻是時間長短而已。”銀狐舔了舔沾在木條上的粥料，“何況，你不是已經打算好自己的路了麼？”
    “你不當偵探真的很浪費你的腦子！”K懊惱的重新坐起來，“中醫有言：‘思慮過度傷脾，導致器官運作不好。而熬夜又會引起元陽消耗，精神萎靡。’為什麼在你身上都沒有體現的？！”
    “因為我頭發是白的。”
    “啊？！”
    “沒什麼。”
    “什麼啊……對了，我打算去鬧警察局。”K開門見山，也不避諱什麼。
    “哦，要我幫你什麼？”銀狐像是早料到，“槍支彈藥，還是人力？”
    “都要。”
    “去做什麼？”
    “殺人。”
    “全部？”
    “……”K咬咬牙，“全部警察。”
    “所有穿著警服的，我會一個不留。”銀狐溫柔的看著眼前開始吐露米的甘氣的吃食，“……所有目擊者，我也會一個不留。”
    “銀狐！”
    “別朝我吼。”銀狐麵無表情的瞥了一眼K，“我幫你，但是不會傷害我自己。”
    “我救了鬼藤！”
    “這是我們合作的前提。”
    “他們是無辜的！”K很氣憤，隻是因為他還沒有邁出第一步。
    “那些警察也是無辜的，不是嗎？”銀狐的目光閃爍著奇異的黑色光芒，就像利刃一般刺進K的胸膛。
    K沉默不語，他感到胸口煩悶，幾乎無法呼吸，他的下一個字，也許就決定了幾百個人的命運。
    “上醫治國，中醫治人……下醫治病。”銀狐慢慢重複K之前的話，“你也許救過好幾萬人，但是殺人也是一門必修課。考慮好了嗎？”
    “好。”好，我是元凶，你是幫手。我判死刑，你為無期。
    銀狐端起鍋子，倒出一碗遞給他：“日子你定，大偵探。”
    再取出一個容器，裝滿藥膳之後，銀狐走至鬼藤身邊。
    “小鬼，醒醒。”
    鬼藤皺皺眉頭，翻一個身不去理他。
    “……起來。”
    沒人應答。
    “乖，起來。”
    回應他的是蒙過腦袋的白色布料。
    就像被人從腦中擊中一般的鈍痛。銀狐的眼簾裏，閃過駭然，劃過痛苦。
    沒有任何先兆的，銀狐一把掀開蓋在鬼藤頭上的白布，而後不知為何突然揪起鬼藤的衣領將他拖起，鬼藤被迫的睜開眼，睡意惺忪的眼眸不解的瞪著銀狐。
    “銀狐！”K很驚訝，之前動作明明很輕柔，為何突然這麼粗暴，“你輕點，他還受傷著！”
    銀狐聞言鬆開了手指，指尖還泛著用勁過猛後的白暈。他抿緊嘴唇，表情嚴肅的很不正常。
    “你幹嘛啊！”鬼藤深吸幾口氣調節被他卡住之後的氣血不暢。
    “……吃飯。”銀狐舉起碗，挽起一勺生硬的伸至鬼藤嘴邊。
    “不吃！”鬼藤的腿還突突的痛，好不容易睡一覺還被如此粗魯的拉起來，而這個人竟然還是銀狐！大概生病的人都特別牛脾氣，鬼藤別過頭不理睬銀狐。
    “吃。”銀狐緩和下臉色，換個方向又喂給他。
    “吃不下！”鬼藤覺得腿上的傷口又流血了，火辣辣的燒灼感讓他很急躁。
    “吃了會好。”銀狐不會勸人，他篤定如果鬼藤再不吃就給他灌進去。
    “你這種樣子，根本不想我好吧？”鬼藤心裏已經有些後悔說話這麼衝了，這種無理取鬧的樣子換了自己也十分討厭。他想也許銀狐有他的原因，但是他現在不想知道。
    “……”銀狐無法向鬼藤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那種看見鬼藤躺在白布下的情景，讓他的每一根神經每塊肌肉都沒有理由的戰栗疼痛。就像夢中旱天雷一般打得他腦子一片空白，使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吃飯吧。”
    銀狐將碗遞給鬼藤。
    鬼藤瞪著眼前溢滿清香的粥，緩緩抬起手，一肘子把它打翻在地，白色的米粒和昂貴的材料灑在地上，就似付諸東流的時間和在老林密叢中不停尋找的心血。
    銀狐眼眸沉沉，神色淡然平靜。仿佛麵前倒在泥土裏的不是良藥，隻是一碗普通的稀飯。他拾起碗，又從鍋裏舀了一勺。
    K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持著，最後到底還是放下了，現在這個情景裏，他自覺沒有任何說話餘地，同時他也不想做誰的出氣筒，捅誰的馬蜂窩。
    “對不起。”銀狐撫摸鬼藤雜亂的頭發，“吃飯吧。”
    鬼藤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很奇妙的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氣突然煙消雲散了，似乎隻有是他的安慰，自己就會馬上振作起來。
    “這粥……”鬼藤接過碗，湊近鼻子嗅了嗅，“有不一樣的味道。”
    “是。我放了點人參，藏紅花，黑木耳，當歸和一些野菜和雞湯。”
    “我想吃肉……我不喜歡蔬菜和植物。”鬼藤低下頭，鼓鼓囊囊的說話。
    “裏麵有雞湯。有肉味。”銀狐推了推碗，示意他吃。
    “要不是你做的……”鬼藤痛苦的仰頭，連咀嚼也忽略，直接把一碗倒進喉嚨。
    “丫的，下輩子一定要做醫生。研究一種用肉治病的藥，這種草根統統給我去喂豬！”鬼藤心裏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