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久的豐碑篇 第九章 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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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紊——
我竟不知,什麼時候已開始了,銘記有你在的日子。
滄雪靜靜的躺在眼前,剛剛對方胡亂的扯他的衣吻他的唇,這般荒唐的事情讓他不由自主的皺眉並指點了對方的睡穴。可就算如此,滄雪的眉目間仍舊是難得的甜蜜。鼻輕皺,呼出濕暖的氣,唇極紅,豔如未曾到來的驕陽。
昭君夜冷冷的望著睡在自己麵前的男子,竟無法像數年之前那般培養出一絲一毫的,溫柔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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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久遠到在知道昭雲燼的存在之前,他也曾有過輕狂的日子。
箸擊金玉,葡萄美酒夜光杯;對酒當歌,汗血寶駒生死醉;長劍指天,快意恩仇。
隻是一場忽然的變故,以劇毒般漫長的時光將歲月風塵洗去,將豪情鋒銳折斷沉入沙河,徒然剩下冰冷的寂寞,將他生生沉澱成萬年無人踏過的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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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的然後,是那個孩子,飛翔般降臨到他的生命之中。
他記得的。
昭雲燼從不曾麵對著他入睡,隻有在夜半輾轉難眠時才轉向他,沉入他的懷抱靜靜入夢。
他從來都是輕攏了眉梢,微微地顫抖著身影,就像被夢魘纏繞卻不肯輕言的倔強。
昭君夜會不由自主的擁抱他,輕冷而顫的身體像隻受傷的小獸,隻有在他的懷中才會有一個蒼白的淺笑。
他曾說沒有了他的懷抱無法入眠,那時他眸光黯然,焦距迢遙,昭君夜的影落入他的瞳中卻仿佛隔了層層疊疊的距離,千年般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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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靜靜的轉身,扯下被拉扯得紊亂的衣衫,披一件雪白的單衣,步出房間。
木製的門呻吟一聲,絲絲縷縷的塵埃迷離了視線,他眨眨眼,視線忽然朦朧了一片。
【爹,小心,髒。】
清越的聲線穿越歲月輕塵,帶著淺淺的擔憂響起,清晰的自晚風中傳來。他恍惚記得許久之前尚是孩童的昭雲燼被自己抱在懷裏,見他被灰迷了眼時的憐惜和擔憂,那份微涼卻溫柔的觸感恍如羽毛一般,顫顫的撫過眼簾。
昭君夜難得帶著些許的恍惚的走到與昭雲燼初見的梅林池邊,那孩子明亮如月,憂傷如弦的眸像一盞掠過千萬年歲月的燭燈,在未明的夜中幽幽點燃一星的火。
在歲月的罅隙裏,在一頁又一頁的時光裏,寧靜的望他,一如他的聲音。
溫柔,而寂寞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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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把星夜吹寒。
夜幕深沉如擇人而噬的野獸,雪花墮落的瑟瑟之聲嗚咽如悲泣。
昭君夜緩慢行走在沒有月色的夜裏,明明沒有光芒,不知為何人的身影卻被無限延長。回憶在思念滿盈的夜裏忽然開始了抽芽,在分外靜寂的空氣中蕩漾,恍惚間,又想起了與他曾經一起的那一段日子,雖不長,卻刻骨銘心。
然後倏然發現,其實他是一直記得的,一直都記得的,關於那個小小少年的一切。
記憶中的昭雲燼,自小就有著與成年人毫不遜色的成熟溫潤。他懼熱,卻偏偏每晚為他挑燈,蠟淚灼傷手指時習慣輕輕攏起來嗬氣;他挑燈夜讀時,他會等他,淺笑著蜷縮著身子,比明燈更溫潤的眸籠在月色下的陰影裏,安寧的注視著他。
昭雲燼的手是極巧的,十二歲時便已為他蒸了人生中第一份溫熱馨香的桂花糕點,他從不曾嚐過這些,往昔就算再美好的菜肴,也隻是為了巴結,或者,為了死亡的傳誦。
唇齒間仿佛還記得那份清新與微甜,可他卻不知為何違心的說【過甜】,其後所有的糕點都缺了一分單薄的暖甜,隻剩清香中的苦澀。
他卻不喜了。
就仿佛自他走後,他再不能入眠。
明明依舊是那張床,依舊是那床薄被,依舊是那份寧神的香,他卻再不能熟睡。
——沒有了你的夜晚,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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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為了什麼呢?
僅僅,僅僅是因為沒有了你,沒有了……我的【兒子】?
昭君夜張開手,指縫間被冷風穿越,如果他還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會抓他的手,柔嫩的小手纖細修長,肌膚微冷卻溫潤如玉,他冷凝著眸光望他時,他會說,【爹,小心寒冷。】然後收手,神色是隱忍的寂寞。
昭君夜平素冷靜的眸色湧動起幾近茫然的光芒,他知道,他想他了。
如果他還在他的身邊,他會遠在他感到寂寞之前就為他蒸一份糕點,為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傳說,為他輕挑笙簫,為他……
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為了他】。
都,不過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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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手之間,冷風纏繞指尖。
突然,所有的寂靜都碎成了一圈圈的漣漪,黑衣蕭殺的暗衛影子一般跪於地上,恭敬的請示。
“……雲燼在哪?”他靜靜的問,眸色卻不再茫然,而是透出九分決絕以及一分淡到極處的溫柔。
往昔,是他不曾明白,如今,獲悉了自己的心情,便不會有所顧慮。
“雲影宮。”他的暗衛一向話語簡潔明了,昭君夜眸光微冷,看來,二十一條人命還無法讓璐雲放手。
那日滄雪對他說昭雲燼跟著璐雲離開,他本不相信,隻是事實確是如此。
那時,他還不明白昭雲燼的存在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如今明白,更加不會讓那個瘋瘋癲癲的師弟將他帶走。
“……如今他的所在?”昭君夜沉靜的聲音幽靈般響起。
“蘇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