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絕離
    1）
    “你認識蘇小陌？”我坐在快餐店的木製板凳上，手指敲擊著木桌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眼睛瞟向窗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以前的同學，隻相處了三個多月她就轉學了。嗬嗬，她可能還不認識我呢。”夏澈錫輕笑，薄薄的雙唇一張一合。
    “哦？納尼了解她嗎？”我繼續追問他，話語裏有些微的急切。
    直到此時此刻，我終究隱瞞不了自己的心，，我終歸選擇了妥協和認輸，我明白我是真的放不下那個叫做蘇小陌的女生。
    “怎麼，你認識她嗎？”夏澈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眸中是明亮的光芒。
    “不，”我輕輕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她的。”我撒了一個如此拙劣的謊言，連我自己都不能夠去相信它，好在夏澈錫尚未看出我極力掩飾的不自然，這個話題就在我的倉促惶然中結束。
    菜很快就上來了，夏澈錫很體貼地為我掛掉了木筷上刺手的木屑，伸出雙手遞給我，如同一個紳士一般優雅，我淡笑接過筷子，拿起瓷碗往自己嘴裏扒飯。
    “哈，你的吃相可真夠‘優雅’的哦。”夏澈錫皺著眉，眼底確實掩不住的笑意。
    我並不理會他，徑自問道：“為什麼會想到要去當Model？為了錢？”
    “No，”他伸出修長的食指左右搖了搖，“隻為了看行人。”
    “行人有什麼好看的。”我有些許不解，疑惑地問他。
    “算了，這件事情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再向你慢慢講吧。”夏澈錫無力地擺擺手，又叫起來，“服務員小酒，麻煩那兩張紙和一支筆，謝謝。”
    對於他一連串的行為多數費解，卻從未深究，畢竟那不是我的性格。
    紙筆很快就送來了，夏澈錫拿起筆刷刷在紙上寫了些什麼東西，然後遞給我。
    “這上麵是我的MSN和手機號碼，有事的話可以通過這個找到我。”說罷他又將另一張白紙遞過來，“把你的寫在這上麵吧。”
    我剛拿起手中的黑筆，落在紙上，但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算了。”我淡然道。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待會兒還有事呢。”夏澈錫那還自己的東西，迅速地離開了。
    看著桌上那張紙片，一枚小小的黑點殘留在上麵，暈染開來，擦不掉。
    我沒了食欲，將剛剛夏澈錫留下的紙片揣進口袋，也準備離開，服務生卻叫住了我。
    “小姐，你的錢還沒付呢！”
    什麼？錢沒付？夏澈錫不是說他請客的嗎，怎麼……我懊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掏出錢包付了錢。
    2）
    離下午的課程開始還有兩個小時有餘的時間，我趁著這個功夫想要回家休息休息。
    回到家裏，偌大的客廳因為沒有人而顯得分外冷清，布藝沙發占據了客廳的大部分空間，我走到沙發前，剛想要躺下休息會兒，身後，突然想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沒有感情，冷得嚇人。
    “上午最後一節課，你跑到哪裏去了？”
    我轉過頭，發現大門的位置，月沙正站在那裏，眼神森冷而又恐怖，透著難以言說的冰冷。
    “我不舒服，翹掉了。”我無所謂地答她，然後躺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眼前是無垠的黑暗，讓我心安。
    突然間，頭部傳來一陣撕扯的疼痛，我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一雙手死命地扯了起來，劇烈的疼痛迫使我睜開了雙眼。
    眼前，月沙雙目圓睜，表情扭曲而猙獰，眼睛裏布滿血絲，我被她現在的樣子嚇壞了，畢竟在很久遠的記憶與現在記憶的重疊裏，她永遠是矯情的，裝貴婦人的，病懨懨的樣子，此刻的瘋狂和暴怒與她之前判若兩人。
    劇烈的撕扯感迫使我不得不站起身子來。我使勁掰開月沙的手，但她仍不死心，繼續伸出手撕扯我的頭發，我們兩個就不斷的這般僵持。
    知道周亞木的出現。
    周亞木從書房出來，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我和我的母親互相廝打，他飛快地從二樓本下來，伸出雙臂緊緊抱住月沙的腰肢，迫使她離我有兩米遠的距離，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我尚未從方才的一幕中回過神來，月沙又開始叫囂，聲音尖利而刺耳，字字如刀，割在我的心髒上。
    “你這個小賤人，小婊子！你和你爸一個樣！都不是好東西！”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麼要那麼像你爸爸！是不是要提醒我我的曾經有多麼不堪！”
    “婊子！賤人！”
    周亞木聽到月沙口中汙穢不堪的話語，趕緊抱起月沙就去往二樓他們的我是，留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過了十幾分鍾，周亞木方從二樓下來，眉眼間是掩飾不了的倦意和無奈。
    “淺夏，我想我還是得將一件事情告訴你了，瞞不下去了。”他的聲音似乎穿越了千山萬水才來到我的耳邊，寂靜地回響。
    我沒有回答他，靜默在我們兩人之間迅速彌漫開來……
    “你的媽媽，患上精神分裂症……”周亞木呢喃，聲音細微如蚊呐，但我還是聽見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久好久，我才感覺到麵部上傳來濕潤的感覺，眼淚就是這樣子在不經意之間流了下來，一點都沒有感覺，心裏麵也沒有流淚時應有的痛感，隻是鹹澀的液體不斷的流出。
    周亞木認為我很傷心很傷心，張開懷抱將我擁了進去，我沒有抗拒，靠著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一動不動。
    兩人之間，沒有話語。
    擁抱在一起，卻好似隔著千山萬水。
    此時此刻，我如此貪戀這個溫暖的懷抱，希望它永永遠遠獨屬於我一人，誰也不能將它搶走。
    3）
    “什麼時候的事情？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冷然道，目光直直落向周亞木的眼眸。
    “大概就兩年前吧，那段時間裏她總是極度壓抑自己的情緒，之後的之後，就如同你剛才看到的那般，這樣，我不需要再解釋了吧。”周亞木很坦白，不搪塞我。
    “病因。”我並不想就此罷休，繼續追問他。
    此刻周亞木似乎有些心焦，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不斷揉著太陽穴緩解緊繃的神經，讓心緒得以短暫的安寧，但是似乎沒有什麼用處，我望著他的眸子，發現其中的憂慮似乎更多了一層。
    “如果我告訴你，是我把你媽媽逼瘋了的呢？”周亞木疲憊地說，眼神裏溢滿歉疚。
    我並無太多吃驚，似乎那是一種意料之中，驚訝不需要。
    “意料之中。你是他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有如此倜儻，隻有你有這個資格。”我淡然道，然後起身準備回房間，剛走幾步，似想到了什麼，轉身來到門口，套上我的帆布鞋，“我先去學校了，有事。”打開門，出去後嘭地一聲用力關上。
    眼淚在無人的時候才會潸然落下，悲傷被空寂無限製地擴大。
    在很多文學作品裏麵都會把男主女主落淚悲傷時眼淚滑落的聲音放大放大再放大，但事實上怎麼可能，無聲才是最悲哀，發泄都不能發泄出來。
    此刻我就是這般。
    眼眶流出的液體暴露了我全部的秘密，一點也不剩下，全盤托出。
    我擦幹了眼淚，繼續前行，心情有些低落。
    月沙，我恨你恨到發瘋恨你恨到癲狂，但是此刻，正如同我認為我恨蘇小陌一樣，原來那隻是我看不清的假象，假象下的一切，我總是無力去辯駁和猜測，我寧願恨錯，也不願自己愛對。
    孤單地走在街道上，無心去學校，帆布鞋踩了水變得有些笨重，抬起腳都是一件在現在的我看來有些微吃力的事情。
    我把雙手插到口袋裏，一張紙碰觸到了我的右手，心中有疑惑，掏出來，上麵是夏澈錫的聯係方式，眼睛裏有點光芒閃爍了一下。
    我掏出手機，輸入進他的電話號碼，按下綠鍵接通。
    電話裏響起了蘇打綠的小情歌，那個很難辨別出男女的聲音在唱——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鈴聲響了很久，就是無人接聽，很快的就轉換成了忙音。
    看來，他還真是很忙很忙。
    雨早就停下來了，出來了太陽，大地上的水跡也被曬得斑駁一片，像是一個愛哭的小孩子哭花的臉龐，看著心焦也心煩。心中因為看了這種景象愈加煩躁起來。
    路麵上有很多細碎的小石子，我用鞋子踢著石子漫無目的地走啊走，踢著踢著，走著走著，就發生了我最不願在現下眼見的情景。
    我一直低著頭，卻感覺到了前麵籠上了一圈淡淡的陰影，欲抬頭時，先聽到了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
    “淺夏，是你啊。”
    我怔住了，這個聲音於我而言有著相當高的辨識度。
    蘇小陌。
    4）
    眼前的蘇小陌，挽著顧曉沫的手，一臉甜蜜相。
    “淺夏啊，這是小陌哦。”蘇小陌笑靨如花衝我介紹站在她左邊的蘇小陌，轉過頭，蘇小陌的臉上也溢滿微笑。
    我側過身子，想要閃開她們，擦肩而過之時，手肘被一雙細膩的手掌抓住了，一怔。
    回頭，是蘇小陌。
    “月淺夏，什麼時候你才可以不逃避我。”蘇小陌字字鏗鏘，直入我心。
    我怔住，不知道怎樣可以回答她，沉默是我此刻唯一的武器。
    微妙的沉默在我們三人之間悄然蔓延開。
    顧曉沫首先察覺到了此刻的尷尬，趕緊跳出來打圓場，“哎呀，怎麼了？我們一起去逛街吧，反正現在裏上課還早著呢，”她望了望我，又接口說道，“噯，淺夏，你今天最後一節課怎麼跑了啊？”
    我被她的聒噪弄得心煩意亂，皺眉甩開了蘇小陌的手，低喃一句，“神經。”轉身就跑。
    地上未幹的雨水因為的跑動的步伐大部分或者髒塵和泥土甩到我的白外套上，髒亂而不堪，此刻我卻無暇顧及。
    我在奔跑中不斷思考，蘇小陌會不會著急地大喊我的名字呢？
    天知道為何在這種時刻我還如此記掛她，在意她的感受。
    明天吧，如果明天小陌再來找我，我一定，向自己妥協。
    一定。
    5）
    翌日清晨。
    昨天的陰雨在今日一掃而空，晴朗的天氣澄澈而美好，照在身上很暖很暖，毛孔全部都張開了，閑適而美好。
    衝著梳妝台上的鏡子揚起了一個微笑。
    我在等待。
    等待蘇小陌再來找我。
    海藍色的棉外套加上白色牛仔褲，整個人顯得清爽而又自在，嘴唇有些幹燥，擦了一些水潤的唇彩，整個人立即顯得精神矍鑠。
    走出家門，陽光暖暖的，美好得幾近與恍惚，明媚得不真實。
    笑了笑，心情轉瞬間high到了頂點。
    學校裏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和聒噪，但是與平日的煩悶不同的是，此刻的我心情大好，有些輕快和明朗。
    蘇小陌，我在等你。希望這等待不要太漫長和難耐。
    ……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若白駒過隙一般匆匆忙忙，不留痕跡。但是那個人影，卻在我漫長的等待中，遲遲沒有到來，帶著我所有的悲傷以及快樂離開，沒有，再來到我的世界。
    原來，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你想要靠近我的時候，我像一直刺蝟一樣豎起全身尖銳的刺抵禦你的接近，而你，在我終於決定要接受你的時候，卻如此不如我願。
    小陌，是不是我們注定了，隻能是兩個世界的人？十年在一起的雙生花，終於扭轉了各自的根莖，向著不同的方向離開。
    天涯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