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杏兒，快些給絕塵梳洗。”青竹推開八重天的門，還未踏入屋內，便開口吩咐杏兒。
    “媽媽，有什麼事這麼著急？”杏兒雖是問著，但手裏的動作卻一直沒停下。
    絕塵坐在梳妝鏡前輕笑。“媽媽，不必驚慌。今晚就算是再大的達官顯貴又怎樣？咱們這煙雨樓又不是沒有貴人來過。”
    “絕塵啊。聽說今晚翎親王要來咱們煙雨樓呢。”青竹親自拿起梳子為絕塵紈發。
    杏兒一驚。“翎親王？！那不是當今皇上的弟弟！！青翎？”
    “就是他。”青竹輕輕梳下絕塵的頭發。“這翎親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在兩年前封的親王。不知是哪個人在他麵前提及了絕塵，說絕塵有傾城絕世之容，是人間難得一見的佳人。那親王便來遊江南，今晚要來咱們煙雨樓。據說，還要觀看半月後的‘煙花三月’。”
    看著青竹緊張的神情，絕塵不覺得輕笑出聲。“媽媽今日見了皇帝都不曾如此著急，怎地見個親王就如此緊張了？”
    “皇帝？！”青竹和杏兒驚訝道。
    杏兒最先反應過來。“公子，您該不是說……那個……那個……那個軒轅公子是當今聖上吧？！”青竹也以驚訝的目光看向絕塵。
    絕塵輕輕點頭。“就是他。杏兒是否還記得我說的那龍紋玉佩和明黃色內衣？”
    “啊，杏兒記起來了。公子確是說過的。”
    “恩。龍紋玉佩和明黃色的內衣，哪一樣不是隻有皇室之人才能穿戴的？”
    “那麼公子何以斷定他就是皇上？若他隻是一般的皇室之人呢？”
    絕塵搖頭。“不會。杏兒也說過的，軒轅是皇族的姓氏。而且，軒轅皓身邊的那個人你們注意了麼？那個人在我請他們走的時候曾說過‘大膽’。那人的右手食指和拇指處有明顯的磨痕。是長期握劍導致的。而且，他身上有‘統’字樣的腰牌。若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禦林軍統領才是。若普通的皇室之人，怎會帶一個禦林軍統領一同出來？還有軒轅皓的氣質和他的言行。他就是當今聖上沒錯。”
    “絕塵，你不能再呆在這裏了。快點收拾東西，離開江南。”青竹一聽，立刻放下手中的梳子，拉起絕塵便要離開。
    絕塵反握住青竹的手。“媽媽別急。絕塵不會有危險。就算皇上他今日見過我也不會有什麼。我還不能離開。再者說，咱們‘澐淩宮’也不是吃素的。”
    青竹疑惑的看向杏兒。杏兒對她點頭。
    “杏兒都告訴我了。青竹，委屈你了。”
    “青竹叩見宮主。”青竹立刻向絕塵單膝跪下。
    絕塵扶起青竹。“快起來。青竹，從今日起，咱們還同往日一樣。我喚你‘媽媽’，你喚我‘絕塵’。為了我們的計劃，現在，我們的身份都不得暴露。”
    “是，青竹領命。”
    “青竹，我這發也不必梳了。幫我拿來那件豔紅色長衫。今晚，我要在一重天撫琴。”
    “什麼？！這萬萬不可啊。”青竹立刻反駁道。
    杏兒也隨著青竹的聲音附和。“青竹姐說的對，少爺，這絕對不行。”
    “你們兩個聽我說。我已經從杏兒那裏知道了所有的情況。所以，現在的局勢對於我們來說是絕對不利的。在非常時刻要使用非常手段。我們現在要借助別人的力量。而我選得人，就是皇室。不論是皇帝也好，翎親王也好。凡是能幫助我們的人，我們都要用上。另外，杏兒，飛鴿傳書給右護法，讓他立刻來這裏。我需要他。青竹，按我說的做。放心，我不會那麼輕易出事的。”
    青竹看著絕塵堅定的眸子，無奈隻有點了點頭。
    “對了，別忘了連同麵紗一起給我拿來。”
    “好了，我也要為晚上的節目準備一下了。媽媽，我跟你打賭，軒轅皓晚上一定會來的。”絕塵微微挑了挑眉。“然後，晚宴將會變成一場認親大會。”
    晚宴。
    青竹站在煙雨樓的一重天上的台上。
    “呦，誰不知道我煙雨樓是戌時開門？怎麼這會子便來了這麼多人了？”
    “媽媽，這江南誰不知咱們煙雨樓的絕塵公子前幾日負了傷？大夥可都心裏著急著他的傷勢呢。這不聽說今日公子已經痊愈，大夥忙著探望不是？”
    “是啊，媽媽。公子為給家父賀壽才出了意外。在下實在過意不去。”一身青衣長衫的王公子搖著手裏的折扇。“在下準備了區區薄禮，還請媽媽笑納。”
    青竹從台子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王公子準備的‘薄禮’。笑著推拒了。
    “王公子。這黃金萬兩，我可不能要。”
    “哎，媽媽，這是給絕塵公子的。”
    青竹笑語。“就是給絕塵的，他也不會收的。咱們江南還有哪個不知‘千金難買紅顏笑’的故事？當初曾有人出千兩黃金，隻為絕塵一笑。還不是當麵給絕塵撫了去？絕塵可不會將這些金銀看如眼中。王公子，您可是咱江南最大的鹽商。以後我這煙雨樓還要仰仗您多多幫忙了。”
    “媽媽，瞧您這話說的。若有困難，王某一定今當權利。”王公子雙手抱拳，向青竹施禮。
    青竹微笑著點頭。
    “嗬。要說權利。今日在場的，有比本王的權利更大的麼？”來人正是青翎。
    青竹向一旁的小全使了個眼色。小全轉身跑上樓去。
    “呦。這位客官是？”
    “這是當今翎王爺。”青翎身邊的隨從解釋道。
    “哎呦。原來是王爺大家光臨啊。我這小小的煙雨樓可真是蓬蓽生輝了。”青竹招呼著青翎入座。
    “媽媽謙虛了。這煙雨樓可不是小的呦。今日本王是微服出來的，媽媽就稱我為軒轅公子好了。”
    “好好。軒轅公子稍作一會。我去叫幾個姑娘來。”青竹轉身要去叫姑娘，卻被青翎拉住。
    “媽媽不必忙。我今日是專程為絕塵而來。並不需叫姑娘。”
    青竹點頭。“那好。您稍且坐著。戌時到了，絕塵就要下來了。”
    “小全。戌時到了，請公子下來。”隨著青竹的吩咐。八重天的門敞開。
    絕塵站在八重天上俯視一重天的眾人。帶著薄沙的臉上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絕塵一眼便看到青翎。唔，長相確實和軒轅皓有些相似呢。
    而一重天的眾人抬頭看向八重天。隻有一抹淡淡的紅色的身影。看的並不是清楚。
    “今日怎地絕塵公子要來一重天撫琴？”
    青竹點頭，並不言語。
    絕塵緩步下樓。身後的杏兒抱著的正是絕塵的古琴。
    絕塵的身影吸引了一重天所有人的目光。眾人癡癡的看著。
    “太美了。”
    “果然是難得一見的佳人啊。”
    “難怪千金不能搏一笑。這種佳人，哪裏是千金便可搏笑的？”
    王公子微微皺了眉頭。拉過青竹問道。“媽媽，絕塵不是素不喜出白色之外的其他衣服麼？今日為何穿這樣豔紅色的衫衣？”
    “真是絕塵他自己要求的。我也得照辦不是。”
    王公子輕輕點頭。
    絕塵在台上站定。向眾人微微點頭。“絕塵見過諸位。”
    “好美的人那……”
    台下的眾人已經來不及反應了。軒轅青翎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台上的絕塵。絕塵假裝不經意的看到他，與他的目光對視。然後衝他微微點頭。青翎的眉皺的更深的。直覺告訴他，台上那個可以傾倒眾生的人，並不快樂。是啊，身在這樣的煙花之地，又有誰能快樂？
    絕塵在台中的椅子上坐下。杏兒將琴放在絕塵麵前的琴桌上。
    素手撫琴音低鳴。
    “江南煙雨樓滿園，煙雨樓中九重天。九重天上仙子入，誤入人世絕塵現。”青翎歎了口氣。“果然名不虛傳那。”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絕塵微微低頭，低沉的嗓音傳入眾人的耳膜。
    樓外，一個身影駐足凝聽。
    淺笑從唇邊綻放。“絕塵啊絕塵，你真的是誤入凡塵麼。”本是疑問的句子，從他口中吐出便成了肯定句。
    “梅花一弄斷人腸。”
    青翎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奏琴的絕塵。
    “梅花二弄費思量。”
    軒轅皓的身影出現在煙雨樓的門口。但眾人的心思都放在台上，並未有人注意到他。
    “梅花三弄風波起。”
    而另一邊，澐淩宮的右護法膺墨已經接到了杏兒的飛鴿傳書。正快馬加鞭的向煙雨樓趕來。
    “雲煙深處水茫茫。”
    塵兒，你一定要等著我趕到啊！
    膺墨英俊的劍眉皺在一起。重重的一揮手中的馬鞭。“駕！”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琴聲不斷，歌聲還在繼續。軒轅皓慢慢的向台前踱步。絕塵，為何每當你撫琴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抓不住的感覺？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唱完最後一句。彈奏便已近尾聲。卻不想這時發生了意外。
    琴弦斷了。斷了的琴弦彈在絕塵的食指上，迸出一道細而長的口子。
    血從絕塵的指尖低落，暈開在琴案上。
    青翎第一個跳上台去。抓住絕塵的手，查看傷勢。眾人也都被這意外怔住了。很快，便圍住了台子。
    青翎細細的查看絕塵指上的傷。絕塵輕笑。
    “不礙的。公子不必緊張。”
    青翎本想說些什麼，但抬頭看到絕塵的臉，便再也說不出話來。絕塵雖是帶著薄沙，但是如此近的距離。青翎還是看清了絕塵的臉。而那雙眸子。青翎像是直直的墜了進去，再也不能回神。
    這混亂之時，卻不想正有一人握著匕首向絕塵靠近。
    “絕塵小心！”
    軒轅皓眼尖的看到那人，飛身上前，將那人踹倒在地。
    “就是他！公子，就是他！”一旁的杏兒尖叫出聲。
    青竹也聽到了杏兒的叫聲，回頭。“我要殺了你這小人替副主報仇！”
    而那人挨了軒轅皓一腳之後再也爬不起來。
    “青竹，杏兒。退下。我要親自動手。”絕塵從座位上站起。此刻，絕塵已經取下他的麵紗。周圍傳來陣陣抽氣聲。“許澈，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你利用副主對你的信任殺了他。可是，無奈我們抓不到證據，才容得你逃在這江南。今日，你連我也要殺。還想要再逃麼？！”一身紅衣的絕塵，仿佛不再是那個誤入凡塵的仙子，而是化身為地獄而來的修羅。“許澈，你死到臨頭了。”絕塵一揮袖子，便有一根絲線裝的東西像許澈飛去。再收回手的時候，許澈已經斷氣了。
    軒轅皓看清了絕塵的武器。那根斷了的琴弦。
    青翎這時也看到了軒轅皓。張口想要說話，又被軒轅皓的一個眼神製止。
    “公子。逆賊已死，副主的仇終於報了。”杏兒跪在地上。
    青竹也跪在地上。“宮主，您都想起來了？”
    絕塵點頭。這幾日，他常常夢到一些事，一些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那是這個身體裏殘留的記憶。從那時候起，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這是他的前世。從始至終，他都是絕塵。隻是南宮絕塵。南宮絕塵就是他，他就是南宮絕塵。什麼遊魂附屍並不存在。隻是他喚醒了前世的記憶而已。
    “我是，南宮絕塵。”
    “宮主聖安。”杏兒和青竹齊呼。
    “起來。”絕塵吩咐她倆起身。走到軒轅皓跟前。“想必公子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但還請公子不要說出去的好。”然後又朝眾人。“今日之事，我不想有任何一人說出。請各位準守秘密。否則，絕塵之好親自動手，送他一成。此後，絕塵還是絕塵。這煙雨樓照常開著，各位還可以來這煙雨樓尋樂。”
    眾人紛紛應承著。
    “塵兒！”門外一聲馬驚後，便是一人飛身而入。
    眾人隻覺一陣眼花。那人卻已飛身上台，抱了絕塵在懷裏。
    “墨？”絕塵看到來人後，淺淺的一笑。眾人皆被這個傾城絕世的笑容所迷惑。
    膺墨瞄了一眼地上已經死了的許澈。怒向懷中的人。
    “胡鬧！當初你說要來江南我也不攔你。隻是一再叮囑你，不可親自動手。你……”膺墨之所以不再說話，因為絕塵的唇已經附了上去。
    隻是淺淺的一個吻，卻讓眾人像膺墨投去羨慕的目光。也足以讓青翎和軒轅皓看紅了眼。軒轅皓拉著青翎出了門。
    “好了。以後不會了。”絕塵淺笑著保證。
    膺墨微微歎了口氣。抱起絕塵飛身上了八重天。
    “杏兒青竹，這裏你們打理。過幾日我們回宮。”
    “是！右護法。”
    青翎被軒轅皓拉出煙雨樓後，甩開軒轅皓的手。“皇兄，你怎麼在這裏？！”
    “跟我回宮！”軒轅皓並不回答青翎的問題。
    “我不回去。我還要看絕塵參加‘煙花三月’呢。”
    “回去！”
    “不回！”
    軒轅皓顯然被氣到了。“他隻是一個小倌而已。有什麼可看的！”
    青翎眯了眯眼睛。“皇兄，你明知他不是。他若是，一個普通的小倌能有那麼高的武功？他若是，妓院裏的老鴇會給他跪下？他若是，那一聲聲‘宮主’怎麼說？！”
    “你……”
    “我愛上他了！南宮絕塵是我的！”
    “哼，你才見過他幾次？！”軒轅皓冷冷的甩袖。
    “我是隻見過他一次。但我就是愛上他了。不過似乎皇兄和絕塵很熟絡的樣子啊？皇兄見過絕塵幾次？皇兄之所以不讓我再呆在這煙雨樓，不正是因為你也愛上他了嗎？！”
    “既然你看出來了，我也不多說什麼。青翎，你聽好。他是朕的。”
    “哼，我才不會放棄！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就算你是皇兄，我也不會讓你的！而且你別忘了。現在已經有人比我們都早一步了！哼！”
    青翎扭頭走開。留下軒轅皓一人怔怔的思量著。
    有人比我們都早一步了。那個膺墨嗎？似乎跟絕塵有不一樣的關係啊。
    “夜影。出來。”
    “主人。”黑衣人單膝跪下。
    “去查查那個膺墨和絕塵什麼關係。”
    “是，主人。”
    軒轅皓微微皺眉，在路上走著。這時，煙雨樓中又傳出箏音。
    輕輕歎了口起。絕塵啊絕塵。你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