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椿去春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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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至午,這梅城的上空卻忽然冬雷滾滾,接著竟連天也大模大樣地黑成了夜晚,狂風叫囂著一場暴雨的來臨。
“小花花?小花花!”我急急地在這一片鬼家之地的各處泥瓦堆裏翻找著一隻名為小花花的百足蟲。強勁的冷風吹過弄堂,我卻汗水連連,一身是泥。我向天發誓,對於蟲子,我從沒有好感,雖然也不厭惡,但沒事絕不會於此時此地幹如此傻事。
至於我終究出現在這裏,幹著這麼件看上去的匪夷所思的事,是因為那日:
“小玉玉,你就住在這吧!”自稱叫“椿樹婆婆”的紅袍老婆子,不,是紅袍女人,不由分說地把我拉著一頓狂奔,最後帶到了一所叫“潛心齋”的看上去還不至於破爛的院子裏,隨手指著東麵一排三間屋子,“這,這,這,隨便你住哪。”然後扭頭自顧自地向北麵的一幢兩層屋子走去。
對於這強勢到不給他人說話餘地的女人,我真是徹底無語,但還是趁她未進屋子前喊住了她,“我有家!”
椿樹婆婆停在門口,她並沒有回過身來,隻是用一種危險的語氣“恩”了一聲。她的周身向外散發著一種無形的魄力,似乎在等待著獵物的屈服。
我微皺著眉頭,看著她的動靜,第一次覺得或許不該跟過來。
“你可知道我難得對人產生興趣?”她緩緩轉過身,直直地看著我。
“彼此彼此,否則我怎麼會過來?”我輕“哼”了一聲,轉身打算走人。
眼前忽然一晃,一個紅色的身影就擋在了眼前。
“果然是個有趣的人!”椿樹婆婆低下頭與我平視,又展開她帶著邪氣卻明朗的笑臉,這次卻可以堪稱“驚豔絕倫”。
不過,這對我沒用,繞過她的身形,繼續向外走,“可是現在,我對你沒興趣了。”
椿樹婆婆並沒有再來擋住去路,卻從背後傳來了她幽幽的充滿魅惑的聲音,“年前留下來幫我,珠子,玉器,都可以給你。甚至,我的一切,都可以告訴你。”
那聲音中有寂寞的沉澱,一點一絲侵入我的感官,成功地扼住我的靈魂。
絲絲微風載著連我自己也驚奇的柔柔的軟語,“我對珠子比較感興趣,明天,我會來的。”
恩,然後一連五天,我就被當作超級打雜丫頭,買年貨,打掃家居,管理她養的“孩子們”……
椿樹婆婆,本名蘇阮馨,是曾經在江湖上顯赫一時的鑄刀神女蘇獨依與叱吒江湖的魔刀狂客敖襲天的次女,也算是之後威名武林的蘇敖山莊曾經的二莊主。據說這些名號在兩百年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神話。
沒錯,是兩百年前。蘇阮馨,人如其名,如椿樹般長壽,已經活了200多年。至於具體歲數,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但當時她說這話時出了會兒神,笑容別樣的甜美。
她為什麼能夠活這麼久?我卻沒那麼好奇。所以有一次,她神秘地笑著問我,想不想和她一樣長生不老。我直接說,沒興趣。她聽了後卻坐在窗邊發呆,一坐一下午。她發呆的時候是不能打擾的,否則後果很嚴重,這是第二天一早來,她就難得嚴肅的告誡。
“啊,小花花,竟然跑到這了!”我兩手叉腰,裝著怒氣衝衝的樣子,對著眼前正與另一隻百足蟲嬉鬧正歡的花色百足蟲一頓大吼。額?我又在幹什麼!最近經常會瘋瘋癲癲地做些怪舉動,連莫居那個一直無動於衷我的“怪異”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了。唉,貌似被那個神經質的老女人帶壞了。
“如果想來就一起吧。”我打開竹筒的蓋子,放在地上,看著兩隻百足蟲都爬了進去,合上。
回到“潛心齋”,等我將那些“孩子們”打理好,天已經變得更黑了。跑進北麵的那幢兩層樓,想和椿樹婆婆說今天先回去。
“椿樹婆婆,我今天想先回家了……”剛爬上二樓樓梯口,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正對麵的窗子外,墨色的雲飛速躥動,雷聲早已停止,風卻更猛烈地叫囂起來,將窗上掛的白色簾幔吹的騰騰作響。
窗邊那抹豔紅的身影即使在這昏暗的室內也沒有失去往日亮麗風采,一頭雪白銀發卻更加奪人心目。再看那紅衣白發的主人,正一手撐著下巴,斜倚在窗欄上,眺望著窗外。
她身上卻散發著不太和諧的憂愁氣息。不,或許應是很和諧,與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與此刻昏暗陰濕的鬼家,與紅袍白發的詭異。
然而那夢幻般的絕美隻是一瞬間的浮現,快得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是錯覺。周身的氣息在改變。
正疑惑之間,方聽那窗邊的人兒緩緩開口,語氣淡淡卻帶著一絲異樣,“這麼急做什麼?我既然答應了,自然會讓他回去。”
額,這是什麼情況?想要開口詢問,卻隻覺得那異樣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微皺眉頭,隻好打算先行離開。
風卻在此時突然停了,一切沉入了無止的死寂。
紅色的長袍放棄了隨風肆虐地舞動,也靜靜地垂下,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忽然她“咯咯”笑出聲,好似天真爛漫的少女,然後又忽然變臉,仍是那麼邪邪的笑容,“就這麼急著想當新娘麼?可是……”
我抬頭迎向那人的目光。可是突然發現不能確定,她,看到的人是否是自己。她此時的眸子間或一道血紅色的光亮,然後那血紅漸漸蔓延開,露出嗜血的貪欲。
“可是我說過,別再來煩我,否則定讓你如!墜!地!獄!”她一字一句地吐出,絕美的容顏染盡了猙獰之色。
忽又見她如對情人般的輕輕呢喃自語著,臉上始終掛著如紅蓮般妖冶的笑容,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危險的警報突然大響,我天生敏銳的第六感產生了有史以來最強烈的恐慌。趕緊回身打算逃開,卻馬上頓住了步子。
腳仿佛生了根不能邁移半步,身子不自主地顫動,嗓子燥熱的不能發出聲響。
在那樓梯口正在往上走的那個“人”,恩,或許說是那是個正在腐爛的屍身:他渾身像是被抽幹了,破爛的看不出原色的衣服緊貼著皮膚,皮膚直接包裹著骨頭,他的眼早已沒了眼珠子,深深幽幽的兩個空洞,蛆已經開始侵蝕他的皮膚,左腳上與左手臂已露出了些許白骨。隨之撲鼻的是一陣腐爛的惡臭味,幾乎刺激得我想吐。而此時他正一步一步地爬上樓梯,不緩不慢,給對方時時緊逼的壓力與寸寸精神的折磨!
腦子恍惚之間,忽然聽見身後的椿樹婆婆在笑,巔峰癡狂,“哈哈哈哈……,停不下來的,停不下來了,我等了兩百年才遇見了他,你隻不過短短十年,為什麼要讓!冥靈,冥靈,為什麼會這樣!冥靈……”
笑聲轉化為哭聲,脆弱得如飄零在寒夜深潭的殘花。
這陣陣撕心裂肺般的哀泣卻漸漸喚回了我的心智,轉身望去,椿樹婆婆竟已經跌坐在地,神情是從未見過的戚哀。
瞥眼見到那腐爛的屍體應經走上了大半的樓梯,不得不趕緊跑向遠離樓梯口的窗子邊。急急地想要喚醒椿樹婆婆,她卻隻是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中。
“篤,篤,篤”,那屍體已經出現在樓梯口,向這裏走來,緩緩伸出他那惡心的爬著蟲子的手。
狠狠一咬牙,衝著那身紅袍人大喝一聲,“你不願讓就不讓,為什麼在這裏發瘋!”然後朝她身後的窗子跑去。
窗外黑壓壓的一片,在我費盡爬上窗欄時,天上忽地一閃,然後豆大的雨點便狠狠砸下,險些害我直直滑手摔下去。身後脊梁感應到寒意浸骨,知道是那活死人已經靠近。連忙跳下窗子,雙手護著頭,落地時,蜷縮著身子,順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大雨將院子弄得泥濘,卻讓地表變得柔軟,我雖弄了一身泥水,卻沒怎麼受傷。
剛舒了一口氣,卻又突然凝住了呼吸,這……這院子裏竟有十來具活死人!他們從四周漸漸圍向我……
突然肩上一緊,斜眼看去竟是一隻白骨的手爪已牢牢抓住了我的右肩,緊得讓我生疼。腳上又多了一份撕扯之力,卻是另一個活死人正匍匐在地,拉扯著我的腳踝。突見他仿佛是邪邪一笑,便感到左邊襲來一個黑影,扭頭映入的是一張噩夢般的死屍臉,他貌似扯了一下那被雨水衝過的腐爛著的臉,露出了牙,便向我脖子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