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剪。新世紀最大的一間理發店。
    店裏的設計師頂著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發型走來走去，手中拿著的東西也使我大開眼界：除了梳子和剪刀，全都是我不認識的！
    我把姬禦天塞給一個頭發染成孔雀般的設計師，回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
    “陳雙？”我跟過去試探性地問道。
    陳雙坐在輪椅上，由一個高大的帶著墨鏡的男人推著。她看到我也是微微一愣，然後對我報以禮節性的微笑：“你好。”
    我笑著點點頭。“你怎麼……”我看著她坐輪椅的樣子有點驚訝。不是小小的一塊玻璃割傷而已嗎，怎麼需要坐輪椅？
    “哦，這沒什麼的，隻是小傷，這樣傷口可以更快地恢複。你放心，校慶晚會我一定可以跳舞。”她淡淡地說著，臉上帶著理所當然的表情。“你的劇本寫好了嗎？”
    “嗯，已經發給廖聞風了。”我回答。
    她眸子突然閃過一絲光芒。“是呀，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她的語氣看似請求，卻有著不用置疑的態度。
    我一愣，“廖聞風沒有給你嗎？”
    “哼！”她臉色突然變得有點陰暗，“他才不會給我，他以為我再也跳不了舞，連代替我的人都選好了！”
    “不會吧，你一直都是女主角啊，怎麼會，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驚訝地問道。
    “沒有什麼誤會。隻是一個小傷而已，還打不倒我！”陳雙的眼神變得很冷。
    “那好，我發給你。”我掏出筆和紙，“那你把你的郵箱寫給我吧，我回去就馬上發給你。”
    “謝謝。”陳雙臉色稍稍緩和
    。
    告別陳雙，我心裏充滿了疑惑。為什麼陳雙說廖聞風沒有把劇本告訴她，難道真如她所說的那樣主角換人了？不對啊，舞團一直都是陳雙經手的，要換個主角哪能這麼容易啊？算了，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就別操心了。
    離“無名剪”還有幾步，眼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強大的慣性帶著一股勁風把我的劉海都掀起來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兩條胳膊就被緊緊地抓住。“小然，你到哪裏去了？”
    我抬眼看到是姬禦天，稍稍安下心來。“你怎麼跑出來了？”姬禦天頭發剛剪一半，脖子上還搭著毛巾，這樣的造型的確怪異，周圍走過的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我一回頭看到你不在，我就出來找你了，你到底去了哪裏？”他上上下下地把我打諒一番。
    “小姐，你男朋友的頭發還剪不剪啊？”我剛想說話，就看見那位“孔雀頭”設計師倚在門框上，手裏拿著剪刀甩來甩去，撇嘴睨眼。
    “剪，當然剪！”我趕緊答應道，然後把姬禦天拉進去摁到座位上，“你乖乖地把頭發剪了，我在旁邊等你。”然後對設計師抱歉地一笑：“對不起，您繼續，繼續。”
    等了不知道多久，姬禦天的頭發終於剪好，我看著他一頭短發清清爽爽的樣子滿意地點頭。旁邊的設計師跟著附和：“你看，你的男朋友長得多帥，剪個新發型更顯得英俊瀟灑……”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皺著眉頭想要解釋，旁邊的姬禦天插嘴說道：“真的好看嗎？可是我覺得很不習慣啊。”
    “這是當然的事，每個人把長發剪掉以後都會覺得不習慣，慢慢你就會發現短發的好處了。”設計師諂媚道，然後把一張名片遞給我，“這是我的名片，下次您來做頭發記得要找我，我能給你打個折。”
    我接過名片隨手放進包裏，然後結帳拉著姬禦天離開。
    “小然，”姬禦天跟上來，“我的頭發剪成這個樣子好看嗎？我覺得好可惜啊。”他用手撥弄自己的短發。
    “有什麼可惜的，久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剪個發型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到時候你想去哪裏都沒有人會懷疑你。”我隨口說道。
    “是嗎？”他慢慢地說道。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裏大叫不妙，我剛才說什麼了。“我跟你說啊，你不準隨便跟我到學校裏去！”我回頭恐嚇道。
    “知道了，誰稀罕啊！”他撇撇嘴說道，繞過我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回頭說道：“今天出門的時候你答應過我的，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是不是？”
    我不可置否地點頭。然後他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好，你就一直跟著我吧！”
    看著他燦爛的笑臉，我突然有種誤入虎穴的感覺。
    。
    。
    要是說周筱是購物狂中的亞洲天後，那麼姬禦天就是美洲冠軍；
    要是說周筱是購物狂之中的葉孤城的話，那麼姬禦天就是西門吹雪；
    要是說周筱對於購物的熱衷程度達到無與倫比的話，那麼姬禦天就是傳說中的氣氛白熱化……
    我到現如今才知道，原來男生購物癮一上來，真是山河變色、日月無光，地崩山摧、世界動蕩，其瘋狂程度不亞於火山爆發，洪水肆虐外加瘟疫蔓延，甚至比起女生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氣勢所到之處無不哀鴻遍野，滿目蒼夷。所以，作為同時身邊擁有兩個購物狂的我，所有的痛苦隻能偷偷地咽下肚子。
    從“新世紀”貴的要命的精品擺設，到路邊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從“老樹咖啡”三十塊錢一杯的咖啡，到街邊三塊錢一大杯的珍珠奶茶；從小吃一條街的各種地方小食，到肯德基的各種冰飲可樂；從遊樂園的一個又一個娛樂設施，到電影院一場又一場的上檔電影……我不敢算下去，因為我知道，我卡裏辛辛苦苦積累下來的血汗錢已經完全光榮犧牲掉。兩千塊，我的兩千塊，這個月剛剛收到的兩千塊，就這麼無形之中揮霍掉了！
    “啊——”小宇宙終於爆發了。
    “什麼？”前麵的姬禦天回頭疑惑地看著我，手裏還拿著“哈根達斯”慢慢舔。
    “我的生活費，全都沒有了。”我欲哭無淚地把錢包翻過來給他看，裏麵僅僅剩下十來塊，不知道坐公交車回家夠不夠。
    “什麼？你錢包被人偷啦！”姬禦天一把甩掉“哈根達斯”跑過來。我看著傳說中的貴族雪糕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摔在路旁的下水溝裏。“哐當”的一聲，你聽到了嗎，我的心，也跟著碎了。
    “你個可惡的小雞你知不知道那個雪糕很貴的你竟然這樣隨意就丟掉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你知道今天你花了我多少錢嗎我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全砸在你身上了那些錢要是砸到海裏還有嘩啦的一聲做回應而你呢還好意思問我是不是錢包被偷了你個混蛋……”我揪著他的衣領大聲地吼道，把積壓整整一天的怨氣統統噴發出來。
    發泄完了，我虛脫般坐在路邊的石板凳上喘氣，姬禦天站在旁邊一言不發。過了好久，我才聽到他蚊子般的聲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隻會說這句，還有沒有別的可以說啊。碰上他我真是懷疑上輩子是不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折騰我。
    “小然，那是什麼？”他輕輕地拉拉我的袖子，指指天空。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隻見蔚藍的天空中點綴這幾個小點。仔細一看，原來是各式各樣的風箏在天空翱翔，有紅金魚，有花蝴蝶，有蒼鷹，還有長長的百足蜈蚣，風不是很大，但是風箏卻能一直在空中飛揚。看著看著，我的心情逐漸趨於平靜。“那是風箏，也叫紙鳶。”我慢慢地說道，“那是人們祝福或者放黴運用的，不過現在的人大多數是為了好玩。放風箏還是一門技術呢，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把風箏飛上天的，有一句詩是這樣寫的，‘以天為紙，書畫琳琅於青箋；將雲擬水，魚蟹遊行於碧波’，講的就是春天人們放風箏的時候的情景。”
    姬禦天靜靜地聽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空的風箏。“你不要看風箏飛的又高又遠，其實它身上還連著一根長長的線呢，就在放箏人的手中。”我指指遠處的幾個踏青的遊人，“雖說風箏會飛，但是飛的並不自由，無論它飛多遠，卻始終擺脫不了身上的牽絆。可是換個方麵來說，牽絆也是它飛起來的原因，要是手中的線斷了，風箏就會搖搖擺擺地摔落下來。折了翅斷了翼，就再也不能飛起來。”
    姬禦天看得入神。我笑著拉拉他說道：“怎麼，回魂啦，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啊！”他終於反應過來，笑著跟上。
    這裏是翠湖公園的中心地方，翠湖裏有荷花，湖邊栽著柳樹，樹下還有石板凳，再加上湖邊寬闊的一大塊草坪，這裏就成了人們休閑的地方。現在夏天到了，在這裏乘涼的遊人也多了起來，於是那些賣東西的小攤販也跟著進來，在湖邊做起生意。
    “你看，樹上有個風箏。”姬禦天興奮地說著，伸手就要取下來。
    “別動！”我趕緊拉住他，“那是人家放晦氣用的，你要是撿起來了，別人的晦氣就會跑到你身上了。”雖說不是很相信這些東西，可是人家不要的東西我也不想撿起來，看起來有點髒。
    “這樣子啊。”他悻悻地收手，“可是我想看一下。”
    “遠遠地看就好。”我拉著他往湖邊的石板凳走去。
    “那邊有人在賣風箏啊，我們去看看好不好？”不等我回答，他直接拽著我跑過去。
    那是個做風箏的老人，熟練地削竹簽，糊紙，描畫，旁邊的樹上掛著許多形態各異的手工風箏。看到有人過來，他抬起頭招呼道：“小姑娘，買個風箏吧，許個願，放晦氣。”
    我笑笑沒有回答，回頭看到姬禦天興趣盎然地查看一隻又一隻風箏，忍不住心裏一動，“一個多少錢？”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舉起兩根布滿老繭的指頭交叉成十字。“帶線嗎？”我又問道，老人點點頭：“當然帶線，帶著線才能飛得更高！”老人比劃著，躍躍欲試。
    “那好，我要那個。”我指指旁邊的一個紅蜻蜓。
    “小然，你也要玩嗎？”姬禦天看我拿著風箏，高興地跑過來。
    “給你試試吧，免得你又說我出爾反爾。”我遞給他，“我告訴你啊，現在我身上沒有錢了，等一下要走路回去。”
    “嗯……”他接過去，歡喜地查看，“為什麼要這個啊？這個是什麼？”
    “這是紅蜻蜓。”我說道，“蜻蜓的卵一般產在水裏，蜻蜓幼蟲孵化出來以後就會一直生長在水裏，直到成年能夠長出翅膀飛起來，樣子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突然間想到以前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個故事，忍不住講起來，“從前有一群蜻蜓的幼蟲，它們生活在水裏，每天捕食水中的浮遊生物。有一天，一隻幼蟲對它的夥伴說，你為什麼總是看著水的上麵啊？它的夥伴說道，‘我經常看見別的幼蟲成年以後從一棵伸出水麵的草爬上去了，我很想知道它們上去以後幹了些什麼，就問我的姐姐，姐姐說，等她以後成年了爬上去了，一定會回來告訴我的。可是我的姐姐已經上去很久了，卻沒有回來告訴我它到底遇到了什麼。所以我每天都在等著姐姐，可是每次我仰望水麵的時候，總是看到一隻長著翅膀的大眼睛的怪物盯著我，還不停地觸碰水麵。我很害怕，可能我的姐姐就是被這隻怪物吃掉了。所以我一定要努力長大，成年以後到外麵找我姐姐。’那隻幼蟲聽了也覺得很好奇，它想，對啊，為什麼別的幼蟲成年以後就爬上去了呢，它們爬上去以後都幹了些什麼呢？於是它對它的夥伴說，‘等你成年爬上去以後，一定要回來告訴我上麵發生了什麼事。’……”
    姬禦天聚精會神地聽著，我笑了笑，繼續說道：“過了不知道多久，它的夥伴終於等到成年的時候了，就像別的幼蟲一樣，夥伴爬上了高高的水草，離開了水麵。從此，這隻幼蟲就像它的夥伴當初做的那樣，每天仰望水麵，等待夥伴回來告訴它到底在上麵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它看到的隻有它夥伴口中所說的怪物，頭頂是大大的眼睛，背後還有一對透明的翅膀——就像這樣。”我指指蜻蜓風箏，“那隻怪物每天都在水麵上低飛，看到幼蟲的時候，怪物就會不停地觸碰水麵。幼蟲很害怕，它想，它的夥伴一定是被這個怪物吃掉了。幼蟲每天仰望水麵也引起一隻小幼蟲的好奇，小幼蟲問道，你為什麼天天仰望水麵啊？幼蟲看著它，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於是它把它夥伴的故事全部告訴小幼蟲，然後堅定地對小幼蟲說道，‘等我成年爬上去以後，一定會回來告訴你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後來呢？”在我喝水的間歇，姬禦天急急地問道。
    “後來，幼蟲終於等到自己成年的那一天夜裏，它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心裏隻有一個聲音，‘爬上去，爬上去……’幼蟲連忙招來小幼蟲說道，‘我就要爬上去了，我一定會回來告訴你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小幼蟲羨慕的眼光裏，幼蟲慢慢地爬上了水草，來到了它日日夜夜仰望的水麵。它一離開水，全身都變得很痛，呼吸也很困難，於是它隻能靜靜地站在水草上等待著劇痛的褪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出來了，周圍一片明亮，而它身上的劇痛也慢慢消失。它驚喜地打諒著自己，發現自己變成了那個經常看到的怪物，背後有一對透明的翅膀，頭頂是一雙大大的眼睛。它抖動一下翅膀，發現自己完全擁有飛翔的能力，於是它很快樂地飛了一圈又一圈。忽然間，幼蟲，哦不，現在應該叫它‘蜻蜓’，蜻蜓想起自己還要告訴水裏的小幼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它很快樂，它多麼想現在就告訴小幼蟲原來它們成年以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它驚喜地尋找水裏的小幼蟲，看見小幼蟲在水裏仰望著天空。它急急忙忙地飛過去大聲喊道‘我回來了，我很好！’可是蜻蜓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沾水，一碰到水就會覺得很難受，同時，它發現水裏的小幼蟲驚恐地看著自己，就像看怪物一樣。蜻蜓很難過，它終於明白它的夥伴為什麼沒有回來找它，那是因為，爬上去以後的幼蟲，都會變成和同伴們完全不一樣的蜻蜓，甚至連自己也不能將自己與水裏的幼蟲歸為一類。所以，無論成年以後的蜻蜓多麼想告訴水裏的同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終究不能成功。”故事講完，我靜靜地看著姬禦天。
    “那是因為，它們的樣子變得不一樣了嗎？”他問道。我點點頭，他接著說道：“好可憐啊，隻是換了一個樣子，曾經彼此熟悉的人就認不出對方來了。也就是說，就算你多麼想告訴對方我很好，對方也不會知道？”
    我點點頭，“可是，心靈相通、血脈相近的人，無論分隔多遠，無論對方變成什麼樣子，隻要再相見，就一定能夠把自己的心意傳給對方，哪怕隻是簡單的一句‘我很好’。不論他用的是什麼方式，通過哪一種渠道，哪怕是幻化成一縷清風，相識相知的人，一定能夠知道對方是在對自己說，‘我很好，不用擔心’……”
    看他低頭思索似懂非懂的樣子，我笑道：“不要想了，放風箏去吧。”
    “那好，把筆給我，我要許願！”他攤開雙手對我說道。
    我掏出筆遞過去，他問道：“小然，你的願望是什麼？”我剛開口，他就打斷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要考上H大對不對？”我點點頭，他笑著慢慢寫下一行字，然後皺眉想了想，看我一眼，轉身繼續寫著，嘴裏說著“我的願望不能給你看，你也不能偷看！”
    “不看就不看，裝什麼神秘。”我揚揚眉頭，“起風了，快點把風箏放上去啊。”
    姬禦天嘴裏應著，連忙起身拿著線跑出去，不一會兒，風箏慢慢升上半空，與蔚藍的天空融為一體，飄逸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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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崽有話說：哼哈哼哈，路崽又更新一章了……好辛苦，大家可憐可憐我，給個留言吧，拜托……
    對書友小琳琳：嗯，前輩嘛，還不敢當，充其量是個不怕死的出頭鳥。謝謝你的支持。話說你還真有魄力啊，兩個坑一起填。我就沒那麼勤奮了，每天睡覺就是人生大事……
    這章裏引用的關於蜻蜓的故事是路崽很久以前在雜誌上看到的，是《讀者》還是《青年文摘》忘記了，這個故事給我的印象很深，於是路崽就把它寫在裏麵了。嗯……現在大家看起來好像跟整個故事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為本文後麵一個情節設定作鋪設的，關於那個情節嘛，就是有關於小雞和小然之間的。就透露這些吧。
    例行廢話：大家的留言就是對路崽的支持，你們的支持就是路崽前進的動力，給我留言吧，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