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沈熒的作風,混星移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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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寺廟鍾聲響起,萬獸於林間自在遊走,距離上一回論劍聚會已過數日,迎嵐山莊六少爺整裝待發,手中握著小馬鞭,腳下踩著白馬靴,頂上係著鏤空馬皮冠,腰上環著一圈躍馬奔騰馬皮腰帶,平生最愛馬,隻差沒在臉上刻著愛馬仕幾個大字。
短刀,弓矢,掛長劍,六少爺無一不精。
初十五,赴麗人穀供養師父的日子。
六少爺出門隊伍簡單,一個隨從,一個護衛,加上自己共三人,此行準備麵見師父,才步出房門兩步,便巧遇菩薩閻羅右肩扛著一個巨大的白色人繭、左手攬著一張閻羅琴,上馬,吆喝,從眼前姍姍離去。
菩薩閻羅回頭望,“六少爺,好心奉勸一句,千萬別跟來。”
六少爺心念澄明,並未多想,“下山的路僅此一條。”
菩薩閻羅看著這美好的少俠,不忍破壞,又道:“就怕這不是下山的路,而是摧毀信念的毀滅之路。”
六少爺抬眉存疑,“摧毀我之信念?您這話也說得太早了。”
將碧血黃花做成人繭,不知他將如何?性命是否無虞?進入昏睡狀態的碧血黃花自那日聚會起未曾再醒,菩薩閻羅要將他帶往何處?
微怔,欲言又止,六少爺將心一橫,那兩邊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一方是冷骨劍心一方是白流沙,不願再生無妄之災,我還是少插手為妙。
然而,身為深山小龍,可以少吃點飯少添點衣,六少爺天生對江湖的好奇心卻如洶湧浪潮,築再高的堤岸也阻擋不了一窺究竟之心。
長年居住在迎嵐山莊,江湖大俠也沒少聽過,卻從來無緣一會冷骨劍心與白流沙這兩位本尊,擇期不如撞日,我不如悄悄尾隨其後,或許還能偷偷窺上一眼,吾便心滿意足了。
六少爺內心喜孜孜地,臉上噙著笑意,精神便爽快了起來,分岔路口,一邊前往麗人穀,一邊不知目的何方,他責令隨從改道,“我癡心妄想一探江湖大老真容,這下子有機會了,總之,你們留心便是。”隨從覺得不妥,出言相勸:“他倆皆是危險的人,我不能讓少爺涉險。”六少爺哪肯言聽計從,眼見菩薩閻羅穿梭在樹叢裏的背影即將消失,急著低吼:“這山裏陷阱多,我一路護送他下山,這也不成?別再攔我!”
菩薩閻羅耳朵尖得很,聽一班人齟齬爭執,自己沒有太多功夫與六少爺周旋,遂讓他後頭暫時跟著,不一會兒,利用地形將人甩脫,幾個時辰後,菩薩閻羅來到一間無人的破廟,粗手粗腳故意將人繭扔向地上,說:“我料你應能自行脫困,後會有期了!”人繭之內乃是碧血黃花,今日本當持續睡眠,被他人這麼蠻橫一丟,就算是睡得再沉的人也該活活被嚇醒,在地上滾來滾去,拚命掙紮著,口齒不清喊道:“你這死不要臉的無恥之徒,竟然把我弄成這醜樣子,還不快快解開!”
菩薩閻羅將之撒手,隻身離去。
六少爺突然走進破廟,現身破門,急急喊道:“你不許走!”
菩薩閻羅冷笑一聲,倒抽一口氣後搖著頭,不想這花兒一般的珠玉少年崩潰,可他偏偏甩不開,敢情這是少年必經的路途。
菩薩閻羅走向門邊,麵對麵,語重心長地說,“在你見過真正的混亂之後,你才能了解何謂江湖。想留下來當好人幫他,或者想跟著我當壞人走馬天涯,任君選擇。”
將六少爺推開,抱琴而走。
***
沈熒。
南海竟浪第一幡的主人,殺手出身,原本效命海龍子之父,今次,他要做出超出凡人想象的事情,他是京西廣陽巷唯一的地頭蛇,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本尊之所在即是殺鋒四伏之險地。
在京西的地位,沈熒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冷眼看盡江湖各派鎮壓自家人,五百沈氏一族為何全聽他人指令,為人作嫁,活得宛如喪犬!為什麼我沈家不能高高抬頭走路生風?沈熒的心思難測,因為沉默是他最大的特征,他可以一整年都不開金口,沒有聲音並不表示全盤接受現況,更多時候,沈熒的無言以對正是對他人的警惕!
手下剛剛收到每月京西百餘商家繳付的帳款,沈熒聽管帳的夥計數錢,他氣定神閑,旁人戰戰兢兢,辦完事,沈熒出門,不知轉向何處。
沈熒不說話,他不僅是京都裏最沉默的人,也是武林少有隻對少數人開口的人物,陰騭的臉龐,可怕的靜默,江湖神龍沈熒雙目如猛虎,看向誰誰就瑟瑟膽寒。
想當年,沈熒從南海竟浪第一幡出發時,沈氏一族散播在江湖之人數已達五百人,好友白流沙相邀與之秘密合作多年,加上沈藻晴在六少爺迎嵐山莊那處得到各路響應的朋友,很快就累積了廣大人脈,沈熒的時間有限,他要趁著冷骨劍心忙於未來接班人比試,沉浸在如意的時機,迅速搶占一席之地。
混亂,如滾雪球般不斷進行的混亂,誰在其中食髓知味?
來而不往非禮也,放眼江湖梟雄,更加奇準無比。
有時傷人也會自傷,犧牲在所難免,這些江湖梟雄幹起大事來,往往比瘋子還更像是個瘋子。
沈熒麵臨的對手恰可分為幾類:一,冷骨劍心的三大弟子,風雲石鐵三角;二,祿馬台上下內外總五大院完備的打鬥力;三,點將錄榜上諸位少俠的抵禦。
沈氏一族已成氣候,形成一股勢力,過去看似一盤散沙各自埋頭苦幹求一份溫飽,如今卻不同了,所謂飽暖思淫欲、好男兒當自強,在京都陰暗界稱霸一方的南海竟浪第一幡在其小主子海龍子慘遭辣手之後,再度坐得更穩,無有一人可左右他之不屈意誌。
茶館內人聲喧嘩,“熒爺想幹啥便幹啥,閑雜人等勿議勿論。”京都生存術,謹遵教條之一。
“熒爺昨兒個進了慕老爺府邸,聽說已將之收編。”
“品評熒爺東家長西家短是要殺頭的,還不快閉嘴。”
京都首富之家慕府,茶館客人歡喜閑聊時,說巧不巧,沈熒正好自樓上悄悄地下樓來,幾個身邊隨從白眼瞪去,茶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彌漫著不妙殺機,氣氛十分詭譎。
沈熒不說話,他狀若無事走向大門,邁步而去,留下身後一群人嚇得屁滾尿流,心裏頭七上八下想著這下子慘了!
幽蘭弄香,沈熒衣襟上已不再飄出酸腐的黴味,他方才跨過的門坎還留蕩著一份花香,一回到廣陽巷,總務小心翼翼來報,“稟熒爺,沈氏一族正分頭趕往指定地點,靜候吩咐,您何時啟程與大夥兒會合?”
***
少年逐表相,乃人之常情,沈藻晴這麼多年來不斷被教導,“這個江湖遲早是你的,你希望用何種方法拿下?”沈熒說這話時,臉上總是堆滿慈愛的目光,其子是他唯一展現柔軟的對象,沈熒寵子,這不是甚麼秘密,人盡皆知。
你以為京都首富慕老爺子寵孫寵上了天已是極致,錯了,沈熒寵子更百倍千倍於此,慕府那叫任他風花雪月漫無目的的放縱,沈府這才叫務實。沈熒寵子,他甚至願意放棄平生最大願望──武林盟主地位,將全部心力澆灌在沈藻晴一人身上,得天獨厚的沈藻晴為何受沈熒如此青睞?
其子。
棋子。
沈熒總是不說話,他不說話的樣子實在可怕,因為他的腹中藏著太多秘密。
心如蘭桂,澤布四海,向往這個境界者是誌者,能達此境界者是能者,成敗之後心無罣礙則是豁達者。沈熒有誌有為,但絕非豁達者。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才是沈熒。
江湖從來不缺好漢,沈藻晴,他笑吟吟地與白流沙前行,沿途欣賞崇山壯麗,細數良田幾畝,“幹爹,您說,他們是否願意相信我?”
沈藻晴帶著真相準備前往祿馬台,途中與沈氏族人會合。
係峰嶺,五百沈氏一族已齊聚,老中青各有千秋,皆已認定沈熒為一族之長,願意聽他調遣,這些人平日就住在中原各地,某些居大廟,某些居小廟,刻苦耐勞,一聽沈熒要召回自家人,紛紛辭工,依約來到係峰嶺,中有一人名喚沈葉,年輕有為,武功不俗,身上懷著一口環首刀、一口沈葉劍,乃是這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朝沈藻晴問去:“熒爺呢?”
白流沙知這幫人不親眼見到沈熒不會輕易接受任何指令,便拿出手諭,說:“這是沈熒的劍,見劍如見人,聽從沈藻晴的指揮,諸位可有異議?”
言畢,眾人左右相看,內心頗有疑慮,沈藻晴依舊嘴角淺笑,展現陽光燦爛本色,目光炯炯,謙衝有禮道:“諸位,請先受晚輩一拜。”沈藻晴對眾人施起大禮,眾人見他年紀初滿,朱顏如玉,生得八百年修得的好模樣,知他非是池中物,當下便願意集體擁戴他。
沈藻晴自曝身分,誠懇而談:“諸位,請聽我說……。”
***
沈熒,他正思索著,拔掉三根硬釘子之後其餘人等便不值一提。
風雲石鐵三角,各個武功樹大根深,挾武自重,難以逐一以武力掃平,隻能收編,其中,吞聲五方侯天天吃大補丸,重傷痊愈,實力依然居高不下。至於那江北第一劍客武長織,行蹤莫名,絕跡江湖,此人如久蟄深山之猛虎,伺機而出。再者,那江東第一劍客,一劍一字十個年之主東衛無人,近期脫胎換骨,倘若我沈熒欲收編此三人,有何妙方……。
此時,菩薩閻羅乍到,見到沈熒便顧不得儀節,快步奔上,湊近貼耳說著,“熒爺,您瞧,我遭誰跟上了?”
門內,一名模樣風神俊朗、英姿勃勃的漢子正抱胸而立,兩眼如銅,雙眉似嶺,透出著鳳嘴刀一般的神情,此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方自我介紹:“在下武長織。”
沈熒一個眼神示意,霎時,手下一個個鑽出,列隊歡迎。武長織武藝雖高但不諳複雜人心,他果真被沈熒暗中收編,即將與之合作嗎?
廣陽巷內,陽光和煦照射入室,沈熒見到了武長織,便當著眾人道:“你道吾兒沈藻晴是誰,他才是真正的玄英王之子,與祿馬台締結協議,共掌江湖霸業的玄英王之子!”
武長織一棒當頭,一臉詫異,不解問,“他若是玄英王之子,劍君衣又是誰?”
沈熒道:“我的血親骨肉。”
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
當年,冷骨劍心偷將一名嬰孩托給他人看護,白流沙也如法炮製,潛入保母家中將沈熒之子與其暗中交換,往後各自豢養,各自培育,直到今日……。
沈熒陰森森地笑著,他不寒而栗地笑著,他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形,眼角如刀,心如利刃,在一抹奇怪的詭笑之後,沈熒說:“我說過,江湖遲早是沈藻晴的,你既然來了,何不陪我喝一口茶,再走不遲。”
沈熒寵子,實為收編。
混星移鬥,盡納掌中。
用二十年光陰來收編玄英王之子,這樣的時間夠不夠……。
武長織納悶問:“你怎還會有閑工夫喝茶?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沈熒反問:“與其思索,不如起而行,你認為,哪個才符合我沈熒……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