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誰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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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簟素琴下,刻著兩條白龍的石柱剛剛被雨洗刷,一名小廝身著素裝手中拿著白布正將柱上的落葉擦落,另一名小廝也著一身素衣提著水桶將道路清洗一遍,泥土覆蓋下的圓白碎石袒露,日頭曝曬,這兩人卻不喊苦,因為他們的主子比他們更辛苦。
主子在哪?
竹林後方,一名素衣男子氣態軒昂,身旁圍繞著一群虎將,這素衣男子一派正氣,長相堪比星辰耀眼,年紀雖不大,看上去約莫十九,拿起鋤頭幹活,絲毫沒有驕縱氣味,最後一個吃飯,最後一個上床,起的又最早,過去經常被人吆喝,可他卻從不生氣,此人沉得住氣,文武兼備,修養更佳,乃龍幫招贅女婿──竹影劍聲。
竹影劍聲以傲人的竹影劍成為萬人矚目的江湖新秀。這日,他揮汗如雨在竹林裏耕種,來人匆忙急報:“少主,幫主請您上大廳一趟。”當著幫主的麵親自拆信,來自祿馬台的邀約,一紙飛書上明白記載著時間地點以及邀請的主人,送信人還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碧血黃花。
碧血黃花,乃是對冷骨劍心癡迷無悔甘願為他賣命的打手,平日裏與菩薩閻羅捉對廝殺,對南盟敵意分明,雖進不得祿馬台卻十分效忠,碧血黃花說:“相同的請帖僅發出七份,少主請務必賞光。”
龍幫,以江湖草莽為基底,經過多年行俠仗義成功改頭換麵,再經過竹影劍聲刻苦自勵以身為雨露,將龍幫的粗魯氣質洗滌一空,帶動周遭村民羨慕之情,紛紛主動獻地爭取加入,不到一年,龍幫的勢力範圍擴大兩倍,竹影劍聲什麼也沒做,而這正是他謙虛的魅力所在。
一身俠骨,仗義乃他之本色。
***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黃河支流,芳草茸茸,魚蝦肥美,天空雄鷹飛繞,長草上,一名模樣剽悍的人騎著駿馬,虎背熊腰,顯然是個小頭子,他忽然原地調轉馬頭,等候另一人到來。不久,遠處奔來一匹耳聰目明的寶馬,正自對岸涉水而過,水花濺得半山高,此馬飛越險處,上方坐著一名挺拔少年,渾身綻放出驍勇之氣,少年名叫戊色,至今仍是鷹幫的小成員,因為他的哥哥居上翼首席之位,這少年便不好左右兄長的指揮,身懷絕技,神采奕奕宛如絕世珠玉。
鷹幫有雙翼,上翼與下翼,與祿馬台合作無間,這兩方人馬經常往來交流,那為兄的名喚戊戌,一臉冷漠,喜的是那小弟戊色長年被勒令守在幫內甚少外出,是以心性單純,以為這世上多為好人,雖擁霄漢之氣卻不魯莽衝動,更不知自己武功深淺早已超越方圓百裏一些大人物,亦不知自己坐井觀天,最大的樂子便是到附近的山上打獵。
彼時,大哥戊戌為了讓上翼見識鷹幫之威,特地將人聚集在堂上麵授機宜,演練快刀時,腰間的刀竟無端鬆動,在鷹幫穩如刀神地位的戊戌眼見腰刀竟然無風自動,首先察覺風之來處。“無風卻自響,怎這般奇怪?”悶悶自思。戊色方才已在遠處見過眾人的刀,立在最末處暗暗使出自創的武功隔空發掌,低眉不語,忽見他緩緩走動,伸手要取戊戌長長的腰刀,他雙手握刀突聞一陣熟悉鏗鏘,此音莫名,戊戌確定那是寶刀出鞘入鞘時所發出的聲音竟沒瞧見有何異樣。
那一瞬間,戊色不僅將大哥戊戌的腰刀抽出收入,且自斷一綹發絲,證明自己將大哥所傳授的要領學會了。他做了什麼?
無人發覺嗎?
戊戌瞪大了眼睛依然看不清楚,訝異於戊色如此快速的抽刀術,畢生從未見過,這甚至比整個鷹幫最快的刀還要更快,戊色何時練就這般手法?戊色當場獻藝,認真乖巧地和大哥戊戌比眼力比刀速,打從那時起,戊戌便萌生讓戊色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江湖上處處是崇山峻嶺,重重山脈,一山比一山高。戊戌是離不開鷹幫的,但他必須讓他的小弟戊色到外邊去走走。
自從上一回參與燭龍門大會之後,戊色便對武長瓔精湛的武藝念念不忘,後又聞那小僧赫赫有名的來曆,便想追隨武長瓔領一份出生入死的任務,戊色不怕死,正所謂君子以自強不息,好男兒當深入最危險的地方,豈能退縮追求風涼。
日照當頭,隻見戊色所騎的馬兒側邊係著一頭軟趴趴的死老虎,隨著馬身躍動一路淌下殷紅的血。來到大哥跟前,喜孜孜地問:“大哥有急事?我看見你發出的信號,特以匆忙下山。”一份請柬,署名給自己,戊戌問:“何時何地?”戊色答:“本月十五,祿馬台。”
***
擎城,一名老將拐著圓滾滾的肚子步上階梯,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稀稀落落的旅人。這位老將打過無數次大小戰爭,吃過許多吃力不討好的虧,擎城這一年十二個月裏有十一個月下著綿綿細雨,在此久了身體都是毛病,每一個被派來這裏支援的小將無非遭罪或得罪了誰,偏偏有人傻子似地爭著非來此地不可,還為了來此駐紮送錢買通官爺,問那小將:“這裏好比黑龍江,不好混哪,你這是誤闖還是被人給騙了,小兄弟?”
那被喚做小兄弟的俊逸少年英氣逼人,淩雲屹然,乃是三代將軍之子──狩無遺。
狩無遺回稟老將:“這裏是我的曾祖父第一次打勝戰的地方,我無緣與他並肩作戰,若不來此地曆練一回,又怎能承先啟後,效法吾之先祖呢?”
老將想請調別處卻不遭上級關愛,你說,一個與黑龍江十分相像的地方誰會願意與他交換替死,老將淚眼汪汪送走了這小將後不久,收到上級調動通知,問明緣由,才知那叫狩無遺的小將到滇西一代剿匪,特以向上級請願。老將老淚縱橫知那小將英雄出少年,可他未料算到狩無遺厭惡朝廷官場文化,結識一群江湖少俠後已改變誌向。
狩無遺爾今人在哪裏?
祿馬台點將錄同一時間收到書函,這些少俠心懷浩然正氣,同赴前程。
一條奔渠,水鳴澌澌,一彎長虹勾在雙瀑之上,水潭飛沫邊立著兩個人,一條如八龍降世,一條如千仞立地,兩條人影各懷所思,其中一個心神如鬼所思甚遠:“屬於我的江湖到此為止,吾行至此,譬如夕陽。”另一條人影念及履及望向七彩霓虹,靜思:“吾單刀直入,欲從前輩身上領教武林之精華。”
冷骨劍心。
狩無遺。
天邊似有仙歌傳唱,遠山近樹猿猴成群,狩無遺收到祿馬台書函,一刻不得閑,快馬奔馳找到了總帥冷骨劍心,內心無限澎湃。
第一個時辰,兩人並肩,中間隔著一塊巨石,各看流水淙淙。
第三個時辰,兩人分立左右,巨石在星辰照耀下露出慘白光輝,各聽澗穀蟲鳴。
第六個時辰,兩人雙雙負手於後,閉目共聽與微曦同時展開的鳥囀。
到了第八個時辰,冷骨劍心終於說:“想當我的徒弟,你來晚了,但我可以給你一次曆練的機會,抽劍,生死無悔。”
狩無遺答他:“我當真來晚了?”
冷骨劍心說:“我的江湖你確實來晚了,但你的江湖正如這東方日出,映照這三千大千世界的旭日才剛剛要開始。賜你一招,願你得悟。”
狩無遺道:“你希望我能悟出什麼?”
冷骨劍心露出鬼魅一笑,道:“你與我在宇宙時間之境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