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
    就隻是一招。
    誰驚蟄我的人間誰就得接下我的劍。
    哪怕他是無心，哪怕他且無害，誰教他們說漏我的故事，聽聞我的曆史，闖進我的蘆花穀。
    東衛無人與京都少年二人頂峰遙遙相對，計較著兩種思量。
    “你就是東衛無人？龍夫子去了哪裏？”
    “他不會再回來。”
    “是你將他趕走？”
    “你也一樣，立刻離開。”
    ***
    是否，能從這少年身上網住一點從高處下墜的痛覺？
    岩壁存錄著我過去十年的劍氣，而他無法留意隻因他正在下墜。
    是否，一個墜穀的人在他驚惶過程中，已無餘能去關懷我所鑿刻的堅壁寫劍？
    這少年何其相似。
    與他的年少何其相似。
    東衛無人與京都少年同時落穀，此溪蜿蜒，巨石累累，行經荒煙漫草長達百裏危峽，而這裏就是東衛無人藏身的地方，峺峰下的蘆花穀。
    白湍鳥鳴，鬆木交錯，京都少年似乎發現更有趣的事，眼神一亮，說：“我知道你不會殺我。”
    東衛無人說：“我之所以不會殺你是因為你還算不上壞人。”
    少年顯然故作鎮定，神采飛揚說：“我這個人很容易交朋友，我替你去看看他可好？”
    這個他又是誰，少年應該不知曉才是，東衛無人料想這少年故意套話，不但不接話，反而訓誡一番：“你不屬於江湖，勸你趁早離開，這本不是像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所有關於我的東西最好毀去，我的事，你知道愈少愈好，最好你什麼都不知道，對你最好。”
    少年朗朗毫無心機，說：“可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東衛無人拉起對方袖子，“跟我交朋友？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現在，你要自己走上去還是需要我扶你一把？”
    少年猶豫時袖子已被拉起，東衛無人將腳一蹬，施出羚羊攀岩走壁輕功，將這名好奇的公子一路拖出山下。
    ***
    一劍一字十個年，
    斑斑懺向無字帖。
    啊，非是這少年忽略身邊飛掠的留字劍景。
    殘壁清風一吹，原來是這作繭光陰未及十年，尚且無字可讀。
    啊，我在人間委實無話可說，除了不斷以劍芒掏心，也難再訴兩三言。
    東衛無人毅然離開蘆花穀，那是他設下的自囚劍井，他欲往何處去，是要去與鐵三角交會，抑或是去尋找當年那被自己從背後推落的雲端少年。
    陌上相逢者何人，灌入一串話來得措手不及，“這位壯士，你的劍招第一眼非常神似江東第一劍客東衛無人，如若詳細觀察，其實更似那暴虐無道的雲璽，那充滿恨，恨滿江南的雲璽你可還記得……。”
    一抬眼，一隻手伸來搭上肩頭，拍了兩下，對方又說：“你該不會忘了我，還是需要我介紹自己，在下……。”東衛無人不說話，他甚至將臉一撇，不想理會，但陌路人自顧自地挑起話頭：“過去，南盟有一朵銳不可擋的大雲，燭龍門堂主雲璽，別號──浮雲寫冠。”
    東衛無人不動聲色聽著。
    “過去，在雲璽得意南方之際，北方祿馬台忽然竄起一名剽悍小將，以擅闖揚名，向眾雲叔叔伯伯們挑釁，他拿著鎖雲鏈，說咱南方大雲什麼雲都不夠看。”
    東衛無人依然不動聲色聽著。
    “當時我南盟有一人宣稱他的個性坐不住，屬性為馬，是以經常東闖西闖闖出一堆禍事，那闖王其實就是闖禍王的意思。”
    東衛無人十分鎮定。
    “你為何不辯解？”
    東衛無人雙唇緊閉。
    陌路人說：“我要聽你辯解，此時，此刻，吾不容你繼續隱藏，東衛無人，你居然為祿馬台效命，是否需要我前去告訴雲璽，你東衛無人是個叛徒！”
    東衛無人從頭至尾不發一語，隻見他渾身寒氣迸發，冷冷地吐出一句：“說了這麼多，你想做什麼？”
    “殺你。”
    “殺我你又能得到什麼？”
    “大龍天壁慘遭滲透，毀滅關頭，近在咫尺，燭龍門也好不到哪裏去，昔日雙星，一個被蒙蔽，一個黯淡無光。”
    東衛無人聞言後忽然縱笑兩聲，然後平靜地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
    阻止我犯罪，意味著必須趕在我犯罪之前拿出你的殺手鐧。
    白色的牆，白色的鍾，敲出白色回音牽動黑色的反背。
    那是大白寺，那是吾之心血，洄瀾千折，蛇步百轉，吾年少時之布局已走在你攔我之先。
    一個闖界的王，一個雲端的他，一個引禍的我，江湖洶湧，又洗盡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