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年終尾祭，這場祭祀對於大周皇族和百姓而言同樣都是一場盛會，帝後祈願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百姓則是在結束了一年辛勞之後求一求來年的豐衣足食身體康健，年年如此，從未斷過。
    跟往常一樣，尾祭定在了春節前夕。
    過了尾祭就是春節。
    病來如山倒，梅青禾這一病就是數月，太醫說的含蓄，大概就是梅青禾上回中毒後一直沒調理回來，而後又受了風寒，這才導致病情反反複複拖了幾個月，好在梅青禾底子好，躺了數月總算是調理回來了。
    底子好就反複病個大半年，要是底子不好……
    豈不是得一命嗚呼？
    梅青禾心裏跟個明鏡似的，太醫院那幫老頭兒的意思無非就是指他早年前處處留情身體有虧，隻是實話不敢說，盡找些好聽的話來搪塞他，不過他也不是個較真的人，那幫老頭兒說什麼他聽就是了，反正處處留情的人也不是他。
    依照慣例，年終尾祭時所有皇室宗親都要到場參與祭祀，梅青禾雖是外姓，但蒙了祖上的蔭恩一出生就是並肩王，是能跟當朝皇帝稱兄道弟的身份，自然也在尾祭的受邀之列，隻是打從梅青禾成年起就以各種理由請辭參與尾祭，或稱病或遠遊或族內有親友新逝，總能蒙混過去……不過循例，每年尾祭前半個月，宮裏還是會差人送份帖子來王府，屆時梅青禾再上一道折子，感激涕零一番後又無比痛心疾首地表達一下不能參加尾祭遺憾心情，老皇帝也就大筆一揮：
    允了。
    今年臨近尾祭，宮裏又按照往年的慣例差人給梅青禾送了份帖子，出於一個記者的好奇心，梅青禾竟然當場就答應了下來，把送帖子來的太監都給整蒙了，在廳堂裏杵了半天沒等到梅青禾的”回心轉意”，於是便領了人匆匆回宮交差了。
    “王、王爺真要去？”
    三七驚得腮幫子都快掉了，一個天天都往妓館跑的人居然有興趣參加枯燥無聊的祭祀典禮？
    “你做什麼？”
    “不燙啊……”
    “你以為呢？”梅青禾拍掉三七放在他額頭的手，整了整冠帶道：“沒聽太醫怎麼說？你家王爺我啊健壯如牛，身體好得很。”
    三七的白眼快翻上了天。
    “王爺真要去？”一旁站了許久的離山突然開口問道。
    梅青禾拿過銅鏡照了下還算端正的冠帶，一時沒反應過來離山說了什麼，不禁道：“去哪裏？”
    離山道：“祭祀大典。”
    “嗯。”梅青禾對著銅鏡裏自己的臉好一陣欣賞，之後才滿意地將鏡子遞給三七，抬眼看向離山道：“去，為什麼不去？”
    “往年王爺都說打死都不去。”這時三七在一旁補刀。
    梅青禾聞言微微一怔，又去看離山：“我不該去？”
    離山點點頭。
    “……那你們不早說？”
    “早說王爺也得聽的進去啊？剛剛宮裏那些人在的時候，奴才一個勁兒地給王爺您使眼色，您是理都沒理。”
    “就你眨眼睛那會兒？”
    “是啊！”
    梅青禾一怔，繼而就笑了：“我那會以為你眼睛出了什麼毛病，所以才一個勁兒地眨眼睛。”
    三七：“……”
    “把帖子收起來罷。”
    “是，王爺。”
    等三七收了帖子拿去庫房，梅青禾才倒了杯茶水遞給離山，道：“你有話要說？”
    離山沒接。
    “那就坐下說話罷。”
    “……”
    “坐。”
    離山這才走到梅青禾邊上的空位坐下。
    將方才那杯茶推到離山手邊，梅青禾端起自己那杯吹了吹浮茶，低頭抿了口，道：“我這不是因為反複病了許久憋悶得慌，難得有場盛會，趕個熱鬧也好啊。”
    “少主一早就瞧出三七是在給您使眼色了吧？”
    “啊……這個怎麼說呢我是真……”
    “少主不必瞞我。”
    “……”見忽悠不過去，梅青禾歎了口氣，放下茶杯道：“陛下命人送帖子來，順道也給我帶了句話。”
    離山沉靜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絲波瀾。
    梅青禾抬眼看向邊上坐著的離山，苦笑道：“鎮北軍……亂了。”
    “當年少主交出兵權後，陛下就將鎮北軍托付給了徐景年，此人驍勇善戰精通兵理，怎麼？”
    “叛國。”
    “……”
    “徐景年叛出大周，鎮北軍一下群龍無首，陛下的意思是想讓我重新接手。”梅青禾起身走到屋門前，望著院子裏那棵常年青翠的鬆柏道：“你也知道我無心軍政要事，這鎮北軍要是真交到我手中……怕是要玩完。”
    離山起身走到梅青禾身側：“鎮北軍是梅家的鎮北軍……”
    “離山。”
    “……屬下失言。”
    “你非鎮北軍出身，尚且替我梅家心有不甘，那跟隨我梅家開疆拓土鎮守北疆的兵士心裏又該怎麼想？”梅青禾又歎氣道：“所以陛下對梅家對我心存猜忌……很正常。”
    離山皺眉：“陛下這是試探？”
    “誰說不是呢……好日子沒過夠，我才不去自尋死路呢。”
    “所以少主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參加祭祀大典？”
    “是啊，我也總得給自己找條活路吧？”梅青禾笑笑，道：“咱們那位皇帝陛下的心眼比針尖還小，若是我兩樣都不選，反倒要令他不痛快了。”
    離山了然，沒有再多問。
    梅青禾笑：“到時……你隨我一起去。”
    離山：“……”
    “這冬天總算要過去了。”梅青禾搓了搓手，眉目裏盡是笑意：“祭祀大典之後就是春節，也該是咱們熱鬧熱鬧的時候了。”
    “少主的意思？”
    “等三七來了喊他去管家那知會一聲，今年大家夥兒都在府裏過春節……那些沒辦法回去與家裏人團聚的，一道兒接過來在王府過。”
    離山微微一怔，卻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