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周圍安靜的連呼吸聲都沒有。
    渙散的意識不知被什麼東西喚醒了，宋清聽見有人在叫他。
    “醒一醒……醒一醒……睡著了會醒不過來的……”
    那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伴隨著滴答滴答的滴水聲，一遍一遍的在宋清耳邊回蕩著。
    是誰？
    “醒醒！”聲音陡然被放大了數倍，打雷似的在宋清腦海裏炸開，驚得他猛地坐起來，身子止不住的因驚嚇而顫抖。
    恍惚中似有數道白光在眼前晃過，帶來短暫的失明，宋清費力的睜開眼睛，又滿眼都是黑暗。
    “……回來了？”宋清雖然坐了起來，身子卻不聽他使喚，手指都抬不起來一根。
    宋清把僵住的胳膊強行收回來，手捏住另一個胳膊。
    是凍僵了？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過了多久？
    過了幾分鍾，他終於適應了眼前的黑暗，這裏竟是一個洞穴，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群人，他們個個臉色慘白，表情或者滿足，或者驚恐，或者什麼表情也沒有，了無生氣。
    宋清此時半跪在地上，一手撐地，另一隻手扶著牆壁站起來。
    強烈的眩暈感又讓他眼前一黑。
    唔……
    宋清要死死抓著石壁上的岩石才能堪堪站得住，腳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剛好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宋清此時已經完全看得見黑暗中的東西了，他緩緩地轉頭，視線移到地下。
    手！
    饒是宋清見得再多，也不心生寒意。
    那隻是一隻手而已，是一隻隻剩下半截的手。
    宋清不敢發出太多聲音，四周有沒有人埋伏還不清楚。他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挑著空地走，在那一堆人裏麵尋著那幾個熟悉的身影。
    黑暗裏的人影看起來似乎都差不多，宋清看了一個又一個，不過他們都不是那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直到——
    又是一隻手。
    被壓在好幾個人下麵，宋清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楚雲中的手。
    宋清把上麵的幾個人拖到一邊，之所以是拖，是因為那幾個人也跟先前的差不多，沉在幻境裏，毫無意識。
    “楚雲中……”宋清小聲喚他。
    楚雲中連動都沒動一下，於是宋清隻好加大聲音又喊了他一聲，“楚雲中。”
    怎麼回事？楚雲中還在幻境裏？
    忽然的，楚雲中伸手握住了他。
    “你……”
    楚雲中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疲倦，又在看到宋清的那一瞬間消散，湧上關切，“沒事兒就好。”
    融融的暖意從指尖傳到心口，宋清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些，手上用力一拉，把楚雲中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沒事，你感覺怎麼樣？”
    楚雲中忽的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沒事。”
    若不是現在情況尚還嚴峻，宋清簡直要覺得楚雲中的下一句準兒又是什麼調笑的話。
    “秋三兒和白玲還沒找到，我們得先去找他們。”
    入陣之前，他們還在朝夢山的半山腰，如今卻被丟到了這麼個地方，是福是禍尚且不能有個定論。
    四周都是嶙峋的石壁，越往裏麵走，光亮就越少，隻有洞口處還留著些許月光。
    哢噠。
    極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宋清猛地一回頭，“誰？”
    “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詭異的笑聲由遠及近，時而在左，時而在右，時而似在耳邊嬉鬧，時而又像隔山喊話。
    楚雲中下意識的握緊宋清的手。
    方才在幻境中從懸崖跳下去，他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而是……那樣的景象，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任何一次。
    忽然的，一張鬼臉湊到宋清麵前，用近乎扭曲和瘋狂的語調喊著：“她死了——”
    “嘻嘻嘻，你們也快了。”
    有什麼東西飛快的在宋清腦海裏劃過，隨之而來的，是徹骨的寒意，宋清身體裏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去。
    那並不是害怕，類似的場景他見得太多，算是見怪不怪了。
    劍光劃過，噌的一下把那鬼臉切成兩半，在空中散成一縷黑煙。
    “裝神弄鬼。”楚雲中道。
    宋清指尖微動，“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得快點兒找到他們倆。”
    語畢，兩人都加快了腳步，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人中間尋找著。
    隱隱約約的笑聲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存在，在兩人身邊繞著，如魔音貫耳。
    終於，宋清在一堆人裏看見了那兩個熟悉的人影。
    “在那。”
    兩個人都還沒有醒，白玲一臉的憤恨，嘴裏還小聲罵著，秋三兒則一臉平靜，跟睡著了沒有什麼兩樣。
    “秋三兒，白玲——”宋清邊喚他們的名字邊推他們，可惜他們倆毫無反應。
    楚雲中沉思片刻，“是那幻境的問題？這些人應該都是村民，不過看樣子，他們都還在幻境裏頭沒出來。”
    從幻境裏頭走了一遭，兩人心裏都有數，要破陣必須從裏麵破，外麵的人喊了也沒有，至於宋清能把楚雲中喊醒，也不過隻是湊巧罷了。
    楚雲中道：“現在怎麼辦？”
    “把他們帶上，先出去了再說，留在這裏反而不安全。”
    楚雲中點頭稱是，幫著宋清一塊一人背一個，順著隱隱約約的月光往外走。
    洞穴並不大，走了大約幾十步遠就到了洞口，外麵月光皎潔，籠罩著一大片空地，遠處樹的影子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亮的如同白晝一般。
    不過並沒有人。
    大約是在接近山頂的地方，在這種四下無人的環境下，夜風都格外的冷。
    宋清和楚雲中把兩人放在洞口的位置，背靠在石壁上。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在身後響起。
    入眼的依舊是陰九那普普通通卻讓人心生厭惡的臉，“不錯，居然還能從幻境出來，算你們有本事。”
    陰九優哉遊哉的踱步而來，似乎對此毫不意外，早便料到那陣法困不住宋清，也不怕他破陣。
    局勢瞬間緊張了起來，楚雲中默默把手背在身後，隨時準備抽刀，宋清則握住了藏在袖子裏的折扇。
    陰九咧開嘴笑了，“這麼緊張作甚？”
    見兩人不搭理他，陰九又繼續道：“怎麼，知道了真相就沒什麼感覺，宋、公、子？”
    他特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的叫著宋清。
    宋清麵上雲淡風輕，手卻攥緊了扇柄。
    “沒有。”
    宋清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天成靈澤這個名號，從來不會有人冒認，這個名號隻屬於南宮，想來他這個姓氏，還是隨了當年坊裏的規矩。
    隻不過對於他而言，有沒有南宮氏的血脈根本就不重要。
    即便有——
    那大概也與他無關，是與不是，隻取決於上麵那一位的一句話。
    陰九兩手一攤，道：“那些個事情想來你是比我要清楚的。”他微微仰首，“倒是不如今日我替他解決你——”
    說罷，陰九手一揮，四周的寂靜瞬間被打破！
    整齊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漸漸近了。
    陰九所站的方向連個人影都沒有，反倒是山洞裏……
    “在後麵！”宋清道。
    他是想從前後兩個方向包圍他們！
    陰九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似乎是在看著一場精彩絕倫的戲。
    楚雲中和宋清拉著昏睡過去的兩人瞬間遠離了洞口，站在空地中央。
    須臾，洞口率先出現了幾個歪斜著的影子。
    楚雲中和宋清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睛，眼前的這些東西，不是那些村民又是什麼？
    隻見他們一個個走的歪七扭八，麵帶笑容，雙眼緊閉，滿是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
    像極了被吊在空中的傀儡。
    就在此刻，異變忽生！方才一直在昏迷中的白玲忽然死死抓住了宋清的腳腕！
    她猛地睜開雙眼，眼裏沒有一絲光芒，揪著宋清站起來，對著他就是一掌。
    這麼近的距離，宋清也隻是堪堪躲過。
    “小心！”楚雲中抽出劍擋了白玲一下。
    白玲卻沒有收手的意思，見人就打。
    該死，根本沒辦法直接對她出手。楚雲中捏了一把冷汗，陰九真是沒有愧對這個稱呼，陰險至極，把他們的弱點捏的極準，直接削弱了他們能做的範圍。
    村民層層圍攻，再加上白玲也被控製的徹底，他們倆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危急。
    楚雲中前腳剛剛推開左邊的一個村民，右邊的又圍了上去，“這樣根本打不完。”
    宋清那邊也沒好多少，那些村民幾乎都是衝著他去的，“躲開！”
    楚雲中一個側身，宋清握住扇子一揮，憑空吹起一陣狂風，吹倒一片被控製的村民。
    可惜，宋清用靈力並不算太熟練，那些村民很快又卷土重來，把兩人團團圍住。
    陰九笑眯眯的看著他倆。
    宋清拿著扇子一轉頭，剛好看見他的笑容。
    既然是傀儡，就一定有操縱者。
    就在他停頓的一瞬間，白玲從他身後竄了上去，眼看就要砸到宋清的腦袋了！
    楚雲中飛快的丟出一塊石頭，正中白玲的腦門兒。
    白玲被他實打實的砸了這麼一下，當場直愣愣的往後倒下，暈了過去。
    宋清邊踹倒一個傀儡，邊小聲告訴楚雲中他的發現。
    楚雲中小聲道：“在理，可他在包圍圈外，我們打不到。”
    “我有辦法，你先……”
    楚雲中詫異的瞟了宋清一眼，“你應付的了嗎？”
    “少小看人。”
    楚雲中沉默片刻，道：“好，聽你的。”
    恰好，一個傀儡朝著兩人衝了過來，宋清和楚雲中對視一眼，順著人流分別往左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