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不可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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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靈域,就一定要提三十六坊。
不隻是因為三十六坊的繁華,更因為三十六坊各種各樣的交易。
比如賣身——
你要說三十六坊繁華,我不否認,可三十六坊外麵呢?可在這些紙醉金迷之外的人呢?他們又該怎麼辦?
那是晚秋第一次站在三十六坊的入口時所想的。
如果世界上隻有繁華與快樂該有多好啊,如果父親還在又該多好啊。
這樣她就不必如此擔憂去處了。
一個月前,晚秋還不是晚秋,她還是於家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她的父親依然在世,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於情。”那日,晚秋的父親這般沉重的喊了她的名字。
“你說說看,為父待你如何。”
於情道:“爹爹自女兒幼時便偏愛有佳,從未虧待過女兒。”
於父聽著這回答,轉過身去,歎了口氣。
“情兒,你走罷,走的遠遠的,哦,帶上你弟弟一起走,離開於家,別再回來了。”
那語氣裏竟滿是悲涼。
於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爹!女兒不走,女兒那裏做的不好,求爹爹提點,不要趕女兒走!”
於父久久沒有開口。
“唉。”他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的,“情兒啊,你可知天底下有一種罪過最難以脫身?”
於情搖頭,“不知。”
於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於父走過去,把於情扶起來,道:“情兒,為父自認一生清正廉潔,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如今竟也落得如此下場。天理無情啊!”
“爹……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你告訴女兒,女兒幫您一起想辦法。”
“傻姑娘,你能有什麼辦法?趁著現在還有時間,走吧,別再回來了。”
這是為父唯一能想到的,保全你們姐弟二人的辦法了。
“來人,把大小姐拖下去!”
幾個侍衛抓住於情的手臂,把她往後拖。
“爹,爹!!總會有辦法的,我不走!爹!!!”
“小姐,走吧……”那聲音夾雜著半分混沌,讓人難以分辨。
於父不忍再看這一幕,轉過身去。年過五十的於父,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
情兒,是爹沒用,是爹對不起你啊。
幾天後,被下了藥的於情在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裏醒來,周圍什麼也沒有,旁邊躺著她的弟弟。
“阿理,你醒醒。”於情探了探於理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
於理迷茫的睜開眼睛,偏過頭看著於情,“姐,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於情搖頭,“你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如果於情有能預知未來的能力,她那日絕不會踏出屋子一步,不會讓於理離開她的視線半米。
於情剛一走出院子,看到的是滿街的人群。
和那個被綁在刑場上的人,那是於情的父親。
他了無生氣的垂著頭,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眼看著就要斷氣兒了。
於情喃喃道:“爹?”她想喊他一聲,卻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
她好像在那一瞬間死去了,她不能動,甚至發不出聲音。
“時辰一到,處刑!”她聽到遠處的聲音,底下的人,有喊好的,有罵街的,有小聲替於父惋惜的。
“真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出如此罔顧人倫的事情來!”那人的語氣裏不乏憤懣,批判。
“是啊,於老爺子一向以正直自稱,居然貪汙受賄,還侮辱好人家的姑娘,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你胡說,你們胡說!我爹才不是那樣的人!
於情這樣無聲的在心裏呐喊著。
不是這樣的,爹爹怎麼會是你們嘴裏的罪人?
當然也有替他開脫的,“少說兩句了,人都要死了。何況他也幫了不少人……”
“瞧瞧,還有替他說好話的!世風日下啊!”
說好話的人立即就閉嘴了。
誰都不想灘這趟渾水,誰都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他們沒有一個人在意真相。
真正的於情,在親眼看見父親的死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
於情抹掉眼淚,回到院裏,一抬頭,院子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於情先是愣了一下,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阿理!阿理!!”
她在院子裏找了又找,沒有,哪裏都沒有。
於理不見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終於打垮了於情。
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看著來玩的人群。
不是這個人,也不是他。
你在哪兒?我已經沒有爹爹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唯一的親人了。
不知怎麼的,她竟然繞回了原來的宅邸。
她拉過一個路人問:“這房子怎麼被砸成這樣了?”
路人答:“嗐,這一家人呐,犯了幾十條法令,被抄家了,於家那個當家,被判了淩遲。”
那路人湊到於情耳邊,小聲道:“聽說他們家還有兩個孩子沒被找到,也不知道還活著沒。”
抄家?淩遲?
這樣簡單的四個字宛如一把刀,戳進於情的心髒,把她的心切成千片萬片。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那路人在於情眼前揮了揮手。
於情突然就笑了,道:“沒事,我沒事,謝謝你啊。”
那時是秋天,淩厲的風打在於情身上,好疼。
於情走啊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橋上。
不知怎的,她就站在了橋邊上,看著橋下翻滾的河水。
水,應該是暖的吧?她看著河水出了神。
好想爹爹再牽著我的手,就像小時候一樣。
於情看著河水著了魔,她輕輕的抬起一隻腳,想:如果……如果我跳下去,是不是可以再見他一次?
萬一呢?
就在她失去重心的那一瞬間,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吊在半空。
於情錯愕的抬頭。
那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輪廓依舊帶著青澀和稚嫩。
拉住她的那雙手,白皙而有力,攔住了那令人窒息的絕望。
少年伸出另一隻手,“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於情說:“放手。”
少年倔強的把她往上拉。
於情語調瞬間拔高,“放開我!”
“跳下去,你就沒命了。”少年的年紀不大,可他的聲音和語調卻是少見的沉穩。
“那又怎麼樣?”
“不過是世間少了一個眉目溫柔的女子,不過是留在人間的人少了一個至親。”
於情突然就想笑了,這個少年一定沒有安慰過人,哪有這樣安慰人的呀?
少年說:“你跟我走吧,我請你吃飯。”
不知怎麼的,於情的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吃飯?是啊,她一天沒吃東西了,聽著少年的話,她好像真的有點餓。
少年的手依然沒有收回去。
終於,於情抓住了那隻手。
她想吃飯。
可以見得,少年的力氣並不大,他費力的把於情往上拉,求生的本能促使於情用力往上爬。
過了好一陣,少年終於把於情拉了上來。
“走吧。”
於情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跟著少年走了一條又一條街。
少年的腳步停在了一個裝飾華美的樓前,上麵掛著一個牌匾,隻見那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
秋扇坊。
“這是什麼地方?”
少年答:“青樓。”
於情如臨大敵似得後退,“你帶我這裏做什麼?”
“別怕,不會把你賣了的。”
少年見於情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歎了口氣,解下錢袋丟給於情。
“這個押給你。”
於情想了又想,還是選擇相信這個少年,跟著他進了秋扇坊的大門。
坊裏很幹淨,沒有什麼人,也許是因為接近傍晚了罷,於情想。
少年遞給她一杯水。
“想吃什麼?”
於情喝了口水,道:“……餃子吧。”
“好。”
少年轉身走了,於情就坐在椅子上看著坊裏偶爾出現的人。
不久,少年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餃子走過來,放在她麵前。
“吃吧,剛做的。”
於情夾起一隻餃子,在嘴邊吹了吹,送進嘴裏。
溫熱的餃子入口,眼淚再也止不住。
那是家的味道啊。
少年許是怕她尷尬,轉身不再看她。
於情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把餃子一個接一個的塞進嘴裏,好像這樣就能留住這份溫暖似得。
其實那餃子並不算好吃,甚至有一點鹹,可這就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少年用一碗並不好吃的餃子,救了一個迷路的人。
哪怕日後她依舊沒有方向,哪怕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她也依然會記得今日這份溫暖。
吃完了餃子,少年收起碗筷,“為何想不開?遇到什麼難處了嗎?”
“我爹被判了刑,弟弟也走丟了,我是不是很沒用,連我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我猜,你爹不會想看到你如此消沉。”少年道,“如果他想讓你活下去,那一定是希望你能活到好好的,不求富貴,但求快樂。”
於情道:“是嗎?我猜他一定對我很失望。”
“為什麼?”
“我沒保護好我弟弟,我把他弄丟了。”
少年坐下了。
“是嗎?如果這樣的話,那更應該好好活著了。”少年停頓了一會,“隻有活著,才會有希望。”
於情看著少年瘦弱的肩膀,“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少年的話變得很輕很輕,輕到讓人難以捕捉。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好像已經過得太久了,以至於晚秋想不起少年的理由。
那個原意幫助素昧平生的人的少年,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罷。
作者閑話:
做個溫柔的人罷,既溫暖別人,也溫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