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還在為小馬駒意外的通人性驚詫之際，誰也沒料到小家夥會再出奇招，不再對著鄭星耀搖頭擺尾而是徐徐掀動嘴皮，緊接著就發出了人聲。
    “本尊此番勞心勞力，便是為了帶你們離夢。”
    靠！怎麼又碰上個會說人話的……
    這情景似曾相識，叫林楊不由得心生感歎。
    小馬駒的聲音細軟，但一反它呆萌的外表，口氣倒是像極了某隻正在林楊家作威作福的大老鼠，鄭星耀摸一下鼻子，啼笑皆非地道了聲“失敬”，完全跟哄吱吱用的是同樣的套路。
    不過小馬駒也照例很受用，他本就覺得鄭星耀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如今就越發覺得這個俊逸的青年既順眼又親近，漂亮的尾巴又不自覺地開始搖擺。
    “妖物之言怎可輕信。”
    小馬駒有多青睞鄭星耀就有多不待見青年叢峻，聽到他冷冷的質疑，眼看又要發出呲牙警告。
    “除了靠它，請問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鄭星耀覺得自己跟帶了個幼稚園小班似的，這個哄那個勸，他生來就缺乏耐性，所以很幹脆地放棄再周旋，而是斜覷了青年叢峻一眼，似笑非笑地問。
    “你……”青年語塞，如霜的肌膚反被氣出了些許血色，整個人鮮活了幾分。
    “你倒是識大體，不枉本尊相救一場。”鄭星耀懶得安撫的行徑頗得小馬駒的心意，相當於無意中也算為它出了口氣。
    “那還請大仙快點動手吧，我怕我們幾個直挺挺地在寒風凜凜的後巷裏躺得太久，受寒著涼事小，嚇著路人就不大好了。”鄭星耀顯然同樣也懶得敷衍小馬駒，語氣恭維，但話裏的意思不過也就是讓他別再磨蹭了。
    似乎老鼠吱吱也好，小馬駒也罷，都對稱謂特別在意，聽到鄭星耀喚它“大仙”時，洋洋得意地仰起頭，喜滋滋地答應道，“沒問題。”
    看它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有百分百的把握，鄭星耀也說不上來自己一直懸著的心是不是真的就可以放下了。說起來，他和這匹身份不明、正邪難辨的馬駒素不相識，也不至於毫無緣由地篤信它，隻是事到如今，他們隻有這唯一一條有跡可循的出路可選，除了孤注一擲也無其他辦法。
    鄭星耀打算把離開林楊夢境的希望賭在“小馬大仙”的身上，其他人也和他存了差不多的心思，就連青年叢峻在被鄭星耀噎了一句之後沒再提出異議。
    “我們跟著你就能離開？”阿K以為小馬駒答應了幫他們，辦法應該就是和來時一樣由它帶路的意思。
    “小馬大仙”卻搖搖頭，“若想要在這夢境裏找到真正的出口，需要費不少時間，萬一碰上這裏真正的造夢者，哪怕隻是個虛影，恐怕本尊也不是它的對手，遑論是爾等。”
    “造夢者？這不是我的夢嗎？”林楊聽了這話愈加糊塗了。
    “誰說不是呢？但關於自己夢的，你又知道多少？”小馬從鼻子裏“哼哼”兩聲後，反問他。
    自然是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林楊抿緊了嘴唇沒答話，心裏卻不得不承認現狀。
    “想來你也是有些自知之名的，清楚憑你的力量根本無法控製這些夢境。你的夢之所以存在，不過是受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影響罷了。而你本身也隻是宿主而已。”小馬駒又不留情麵地補充道。
    林楊心頭立時掠過電閃雷鳴，震驚之下心悸不已。阿K曾轉述過一些他大伯對於他夢境高深的臆測，卻也不曾追根朔源。現下，“小馬大仙”卻用相當淺顯直白的方式透露了真相。
    “宿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幾部歐美恐怖片，但凡裏頭出現這兩個字，結局都是清一色地淒慘。那麼，問題來了，他的身體和靈魂，到底哪個會先被掏空呢？
    林楊稍加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就把自己嚇得臉色蒼白，鄭星耀看了都既著急又心疼，趕緊回到他的身側，替他連珠炮的追問起“小馬大仙”，“敢問大仙，你說的無比強大的造夢者到底是誰？它為什麼要讓林楊發夢？我們該怎麼找到它？它又能不能不再糾纏林楊？……”
    鄭星耀心底諸如此類的疑問還有很多，可不容他全盤脫口而出，腳下卻突然巨烈地抖動起來，不隻腳下，整條隧道都開始震蕩不止，讓眾人措手不及，鄭星耀和林楊及時相互攙扶還好些，阿K和少年孟晴直接被震得沒無站穩。隻不過區別在於阿K是真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少年孟晴卻被青年叢峻眼疾手快地及時摟住了腰，他也順勢揪住了對方的衣襟，才不至於仰倒。
    “你做了什麼？！”青年叢峻下意識地以為是被他認出妖身的“小馬大仙”在作怪，厲聲喝斥。
    “不好！控製這裏的力量感應到我的存在了，它如此躁動不安，怕是想毀了這個夢再重建一個，到時它肯定會另做封印，我就進不來了。”“小馬大仙很是慌亂，“噔噔噔”地直跳腳。”又耽擱了一會兒，這位看來很容易受到驚嚇的“大仙”才慢慢平靜下來，看著已經開始崩塌的周遭，大叫，“哎呀，就要來不及了。”
    “那你快想辦法呀。”鄭星耀眼睜睜看著那扇他們還來不及打開一探究竟的朱門四分五裂，殘破的木板還沒落地，就被波濤般湧來的黑暗吞沒，整個人都驚呆了，幾乎是被林楊拉扯著和其他人一起圍攏在“小馬大仙”的旁邊。他也來不及細想，就近一把扯住對方的尾巴，急叫起來。
    “痛！痛！痛！痛！痛！”可憐“小馬大仙”拚命掙開鄭星耀的摩爪，已是疼得淚眼婆娑，連聲呼痛。無奈又是緊急關頭，隻能強忍住委曲，對眼前的幾個人類道，“你們都站著別動。信我才能逃出去，要不然就等著當一輩子植物人活在夢裏吧。”
    本來它跟隻大狗似的，哪怕說著聳人的危脅也威懾不足，誰成想它話音未落，倏的開始膨脹似地不斷變大，這冷不丁的變身，把幾人嚇了一大跳，都把頭越仰越高，頃刻間光它腳踝的長度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身高。
    小馬成了巨馬，青年叢峻對於這變故最為敏感，手中的劍光立時蠢蠢欲動。
    鄭星耀還是決定賭一把，所以察覺到青年叢峻的動向後，指著孟晴指揮道，“快，你抱住他！別讓他添亂。”
    少年孟晴本來還有點猶豫，直到瞟見叢峻真想向那龐然大物衝去，也顧不得什麼禮數，從後麵用力抱住了對方勁瘦的蜂腰。
    “你！”青年叢峻想掙開又怕傷著纖細的少年，隻能扶著纏住自己的手臂朝後麵瞪過去，偏偏以少年孟晴現在的姿勢，要想用盡全力就得一直低著頭，根本看不到他近乎惱羞成怒的眼神。
    鄭星耀確定叢峻總算被控製住後，剛想籲口氣，耳邊就聽到林楊叫了聲“小心！”，緊接著還來不及看清又發生了什麼，整個人就被他撲倒在地。
    饒是兩人身量相當，林楊還是竭力用自己的身體把對方護在身下。
    鄭星耀摔了個措手不及，但還是靈敏地越過林楊的臂彎朝突變的“小馬大仙”處仰視，能讓林楊如此，問題肯定出在它身上。
    結果，他沒能再看見似馬的怪物，撐滿他整個視野的隻有一張長著鋒利牙齒的血盆大口。
    媽耶！這家夥是要把它們吃掉呀！
    意識再度沉淪前，鄭星耀帶著極度的驚恐如是想道。
    已是後半夜，寺院側門所在的後巷中萬籟俱寂，雖不聞風聲，氣溫卻還在持續下降。
    張筱雲時不時哆嗦幾下，隨即又用力跺跺腳，強忍下寒意。靜竹和言瑞顯然比他扛凍，兩人都席地盤腿打坐，各自無聲念著心咒，至少看起來都挺從容。
    “都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他們真能醒過來嗎？不行的話，還是把人送回去吧，一直這樣躺著非得得病不可。”焦慮到一定程度，張筱雲終於打破了沉默。
    靜竹緩緩睜開眼，又慢慢站起身，默默打量著依然坐定的言瑞，在張筱雲急迫的注視下低聲道，“師弟，可還順利？”
    “不知。”言瑞緊閉雙眼悠悠答道，“但我們可以再等等，畢竟雖然夢獸在夢中與我並無聯係，但無論成敗，它總會再現身的。”
    張筱雲頗煩躁地撓頭，漫長的等待讓他越來越覺得這個稀奇古怪、陰陽怪氣的男人很不靠譜，之所以隨他去還不是因為靜竹再三表示要信他。
    思及此，他掩嘴悄聲問靜竹，“若是他也不行，我們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師主見諒，隻怨小僧沒有法力。”靜竹卻歎道，“連累你和我一起等待，等師弟的結果、等師父和師兄歸來，等他們醒來。”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其他辦法了。靜竹眸色越發沉深，漸漸露出苦澀的神色，張筱雲就算再著急也不可能真苛責他什麼，隻能繼續任情緒沉浸在心煩意亂中。
    “回來了！”
    這時，就聽得言瑞大叫一聲，猛地睜眼跳了起來。
    張筱雲也跟著激動起來，心急火燎地衝到平躺在地上的幾人跟前。隻見源源不斷地白霧從林楊的鼻子裏冒出來，在半空中化作一團小小的煙雲，煙雲飄到言瑞麵前，繞著他的頭頂轉了幾圈。隨即就聽到言瑞麵無表情地告訴他們，“它說自己把幾人的生魂都吞進腹中帶回來了，等會兒吐出來就行。”
    言瑞說得輕描淡寫，張筱雲自行想象了一下，卻徑直打了個激靈。結結巴巴地催促對方，“那、那、那你讓它快吐呀。”
    言瑞不說話，煙雲自發地盤旋到幾人頭頂，隻停留了數秒，驀然間就炸成了一朵煙花，煙花又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白霧四處飄散，其中就有幾縷分別順著林楊等人的鼻息鑽入他們體內。
    等到白霧散盡，地上的人表情終於依稀開始變化，紛紛有了轉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