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師，你不會是想要讓我在廟堂裏給你找陰間地府的東西吧？”
    叢峻吃驚地看著眼前虛掩的門扉問道。
    眾人趕到寺廟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晚霞照得天邊一片紅，閣頂的磚瓦皆在紅光的映襯下黯然失色，也許是看的人心境使然，甚至生出清冷灰敗之感。
    來時的路上，鄭星耀先將此行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又和叢峻大概交待了公寓的種種，至於叢峻自己的事，所謂與生俱來的“陰陽眼”給他帶來的辛酸苦楚，就算對方不說他也能猜得到，涉及私隱的話還是留待他們以後單獨聊吧。
    隻不過有一樣鄭星耀漏說了，他隻讓叢峻幫忙尋找異界的入口，卻沒說他們打算在哪找。這才叫叢峻被帶到廟門口的時候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鄭星耀在這方麵確實缺少常識，阿K一經叢峻提醒卻恍然大悟，懊惱道，“我真是急傻了。這扇門裏頭供奉的可是諸位神佛，怎麼可能任妖孽邪祟為所欲為，鐵定也不能有異界的入口。”
    “所以人不是在廟裏失蹤的？”這下鄭星耀也反映過來了，原本有眉目的事立時又變得撲朔迷離，而且愈演愈烈，“可是十幾、二十號人傾巢而出又是為了什麼？還有，我們報警前也向附近的人打聽過他們的行跡，結果並沒人有印象啊。一幫和尚集體出走，怎麼會沒人留意到的？”
    “星耀，你慢慢來，這事本來就不簡單，大家再想想後續該怎麼做。”孟晴聽他連珠炮似的發問，知道他這是急的，於是出聲安撫。
    “就是。你問這一連串的問題，現在又有誰能答得出來。”阿K嘴上雖然數落鄭星耀，其實心裏也挺憋悶。
    “都這個點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填飽了肚子說不定就有主意了。我剛才快到的時候我看到間麵館。既然還有事要辦，不如吃得方便些可以嗎？”林楊眼看氣氛就要沉浸在焦慮中，於是提議道。
    “你們先去吧，我想在附近走走，也許能有發現。”叢峻卻率先拒絕了。
    “你也先別忙，盲目地找不安全，你現在可是我們唯一的指望了。”鄭星耀伸手攔住已經想脫離隊伍的叢峻，“容我想想……按我剛才的邏輯，廟裏這麼多人出來不可能避人耳目，裏麵不能做手腳，隻能說明他們一出門就著了道。我們白天和現在都是在正門口找人，既然叢峻沒看出來這裏有什麼不對勁的，應該就能說明正門沒問題。可廟裏也不應該隻有一扇門，這座廟的規模不小，其他門應該開在別的路上。阿K，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沒錯。”阿K聽完他一通分析，又露出頓悟的表情，感慨道，“我今天是怎麼了？智商完全不在線啊！還好你腦子轉得也快，廟裏有後門，我們白天找的急，並沒去找過。”
    “那就現在去看看吧？”鄭星耀問的是林楊的意見，畢竟是他剛剛提議先吃飯的。
    林楊本來也就是為了緩和氣氛才生出這個念頭，現在自然順應鄭星耀的意思。“嗯。遠不遠？要不要我再叫出租車。”
    “走小路更快。你們跟我來吧。”說話間，阿K已經邁開步子，領著其他人往最近的一條岔道走去。
    小琴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抬頭去看牆上的時鍾，越臨近下班，時間變得越漫長，她看鍾的動作也越頻繁。
    就在不久前，她剛往於姐的郵箱裏發了封辭職報告，並且請求於姐能夠同意她不等一個月交接期可以盡快離職，為此她甚至願意不要這一個月的工資。
    和自己關係密切的同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意外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她獨自坐在前台的時候，總好像能聽見他們飄忽不定的說話聲，簡直像是死後的靈魂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她雖然不斷告誡自己那不過是風聲和自己的心裏暗示疊加形成的錯覺，可還是止不住心慌意亂。
    而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卻是下午發生的另一件事。
    當時，她接到了１３０２室租客的投訴電話，說是樓上最近一直在吵架，今天更是“乒乒乓乓”的鬧個不停，不知道在幹什麼。他上樓去理論，可按了半天門鈴也沒有人回應，所以隻能找物業出麵。
    安撫了租客後，小琴本來是想找今天當值的保安一起上去的，可是一想到坐在保安室裏那個人陰惻惻的眼神和古怪的笑容就馬上打消了念頭。
    她當時完全沒有預料到乘坐的電梯上升到１３樓的時候會突然停住不動了，門外沒有人，門卻始終開著，半晌都沒有合上。
    旁邊那部電梯前兩天也是這個問題，維修工來了兩撥人到現在還沒檢測出結果，出於安全考慮所以一直停著，如果這部又出毛病，她就隻能走樓梯了。
    小琴繼續按著關門鍵，反複幾次之後任無反映才無可奈何地決定先出去。
    誰知，就在她走出電梯的下一秒，隻聽得身後發出了機械摩擦的聲響，縱然她飛快地轉身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電梯門在她麵前自動合上，電子屏上的樓層數開始遞增，她再想按下行已是來不及。
    這一切發生得措手不及，最後，她隻能極不情願地改走樓梯。這於她絕對是下策，畢竟盧森就是在１３樓的樓梯間裏出的事。
    打開安全門，昏暗的空間在她眼中顯得格外陰森，樓道燈不合時宜地也壞了，讓她不得不繼續忍受幽邃的環境。
    聽說總部派來的維修工明天就能到，他要是再不來，又該接到不少業主投訴了。難怪於姐最近脾氣陰晴不定，年關將至，馬上就是住戶滿意度回訪，想來這次調查必然不樂觀。
    小琴是刻意讓自己這麼胡思亂想的，否則盧森僵硬慘淡的死相總會在她腦海中閃現，她覺得自己就快被嚇出癔症來了。
    樓道裏很靜，靜得她都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以及它們的回聲。按理說，如果真像１３０２室那位租戶投訴的那樣，上樓的時候就能聽到些噪音，萬萬不該寂靜得有些不合常理。
    她走得很急，三步並作兩步爬完了樓梯，滿心以為隻消打開１４樓樓道的那扇門，內心就能獲得少許的平靜。
    可當她真正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另一個噩夢般的場景。
    從樓梯間到走廊要先經過電梯，她沒走兩步就見到電梯口有個體型偏胖的男人正背對她站著。
    對方的站姿非常古怪，肩膀一高一低，頭也歪向低垂的那一側。此外，他還躬背、曲膝，宛如轉眼間就要無力再站穩。如此嚴寒的天氣這人隻穿著一件長袖T恤，因此小琴才會看見他的脊柱凹凸起伏，不停地抖動著。
    這個背影讓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她一邊後退一邊甚至想要原路返回。
    可惜，當她的後背剛抵上安全門的門板，那個男人卻顫巍巍地動了，緩緩回身轉向她。
    這人她既熟悉又陌生，看五官長相確實是１４０２室的業主上官登科，可是他此時的麵相卻說不出的恐怖猙獰。
    浮腫讓他的麵容看起來青白慘淡，突起的眼球死氣沉沉，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齜牙裂齒地瞪著小琴，在他黑洞洞的嘴裏分明少了一截舌頭。
    “啊！”小琴尖叫起來，嚇得雙腿發軟滑坐在地上，淚眼朦朧地捂著嘴瑟瑟發抖。
    上官登科在她眼中儼然已是惡鬼，但凡他向她跨出一步，都理應是為了索命而來。
    不過這隻惡鬼僅僅是瞪了她一會兒便又轉了回去，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小琴吃力地爬起身，下意識地遠遠跟在他後頭，直到他徑直走進了1402室。
    “砰！”
    隨著門被大力合上，小琴驀然回魂，對著麵前的門板直發愣，有些不確定自己剛才看到的恐怖景象是真是幻。
    正在這時，從1402室裏真真切切地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慘烈尖銳得不似人類發出的聲音。
    這一聲聽得本就驚魂未定的小琴再度大驚失色，對著電梯下行鍵就是一陣猛拍，幸好這回電梯門順利在她麵前打開了，她慌忙逃進去，直到感覺電梯因為垂直向下開始微微震動，才敢發出聲音痛哭起來……
    小琴到現在還是不清楚關在房間裏的上官登科如今到底算是活人還是已經變成了惡鬼。更想不通好好的活人又怎麼會一夜之間突變成惡鬼的。不過這件事她卻沒對任何人講，也不想再管，她一心隻想辭職，從此與這棟公寓和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再無任何瓜葛。
    時鍾總算走到了整點，小琴長籲一口氣，開始胡亂地把自己的東西塞進包裏。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就請病假，直到勞動關係解除前絕對不會再踏足這裏一步。
    “你要走了嗎？”小琴拿著包站起身，沒來得及繞出前台，四方臉的男人已經從保安室裏大步走了出來，隔著櫃台對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嗯。”小琴眉眼低垂，沒法掩飾對他的忌憚，她緊緊抓著手裏的包，不想他對視或說話。
    “那麼……路上小心，千萬注意安全。”
    男人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進她耳中，卻讓她心頭止不住開始戰栗。這句關照宛如最惡毒的詛咒。霎時，不祥的陰雲從天而降，讓她滿心都充斥著惶恐和不安。
    她什麼也沒說，徑直跑出了公寓，她必須盡快回家，隻有家裏才是安全的……
    “啊呀！”
    “天呐！出事了、出事了，快救人，怎麼會這樣！”
    “被這麼大的招牌砸到怕是不行了吧。”
    “報警啊！快一點！”
    隨著“轟隆”的巨響，公寓門外喧鬧了起來，驚呼和尖叫此起彼伏，而聽著這些聲音的保安卻緩緩扯出了一抹森冷的笑容。
    就在小琴剛穿過公寓門前的馬路時，突然卷起一陣狂風，硬生生將一塊路牌吹了下來，直接砸在她的身上。她甚至連抬頭看上一眼都來不及，人已經被壓在路牌下麵，巨烈的疼痛滅頂襲來，將她的意識瞬間拖入永恒的黑暗中。
    她的腰部被徹底砸爛，身體看起來像是被切成了兩段，鮮血流淌不止，而她已無生氣、神采盡失的眼中唯有恐懼和絕望沒能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