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楊隨年輕人一起走進了電梯，再度接收到對方短暫的一瞥後，他刻意往後退到角落裏，以此拉開些距離。
    他能清楚感覺到他和對方之間有道屏障，上麵說不定還有張旁人看不見的符咒，明白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字麵自然是對著他的。於是他頗不自在地目視前方，可對方筆挺的身影映在電梯門的金屬板上，高冷的氣息還是會隨著門上銀白色的光閃射而出。
    在電梯狹小的空間裏無處可避的林楊隻能暗自嘖嘖稱奇：看他麵相還未完全脫去少年人的青澀，竟然會有如此強大氣場，這才真叫後生可“畏”呀！
    林楊深受這股氣場影響，等想到還要按樓層鍵的時候，電梯已經開始上升，他忙看向電子按板，意外地發現24層那一格已然被點亮。
    所以對方也是去24樓的？他看起來應該還是學生吧，難道是來找鄭星耀的？
    林楊自顧自地推敲著，電梯則一路上行，中間沒有停留，在他剛開始考慮要不要試著搭話的時候，已經到達了24樓。
    年輕人先一步踏了出去，林楊還以為就此錯過了時機。不料峰回路轉，當他接著走出電梯的時候，發現對方竟然停下腳步在等待自己。
    “同學，你有事嗎？”林楊主動問。
    “我想問一下2401是哪間？”對方的語氣比較客氣，聲音則低柔好聽。正麵看他感覺更青春些，十足是個俊美的少年郎。
    麵前的冰山自動融去一角，林楊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他抬起左手順勢一指，答道，“頂頭那間就是。”
    “謝謝。”對方一板一眼地道謝，縱使神色很清淺，也能看出他眉宇間稍帶凝重，實在缺少了點在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輕快。
    “不客氣。”確認對方最終的目的地後，他也找不到什麼其他搭話的必要了。
    他應該是去學畫的吧……
    林楊打量著年輕人行走間依然挺直的背影揣度，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夢。
    在他視野中的背影忽地就模糊了起來，仿佛被雲霧繚繞。不過就算他有些看不分明，還是能隱約發現雲霧裏頭的那人漸漸變了模樣，變成了個廣袖長袍、烏發及腰的古人。對方定住腳步，緩緩回過頭來，冷峭的五官依稀如故，眼裏的寒光穿透了雲霧，如利箭般朝他射來。
    “！”林楊下意識地擋住視線，轉瞬的回憶在黑暗中閃現。是了，剛才幻象中的人物，他在和孟晴初次見麵時也曾出現過一回。
    相同的幻覺重複出現，情況和他兩次在電梯裏看到翻白眼的小傑如出一轍。
    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慌張地放開手，幻象已經消失，目光所及，年輕人已駐足在孟晴門前。隻有他自己還是深陷於驚詫和疑慮之中沒緩過來。
    也許是始終沒聽到林楊的動靜，年輕人又回頭朝電梯的方向張望了一眼，俊秀的眼睛裏未現絲毫寒意。
    林楊自覺失態，衝對方迅速頷首，隨即便快步走開了，根本無暇顧忌自己的舉止會不會顯得更加奇怪。
    叢峻直到林楊進屋關上門才轉回頭重新審視麵前的門楣。
    夢蓮畫室……
    他默念了一遍木牌上的字，心念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
    “沒想到會是這裏。”他喃喃自語，感慨之後便抬手按響了門鈴。
    他隻按了一下，便垂手靜立等待，片刻之後，門被從裏麵打開，溫潤如玉的俊朗男子現身在門後，帶著柔和的笑意款款開口問他，“你是鄭星耀的學生，叢峻？”
    叢峻因為刹那的失神沒能及時回應，胸口好像有潭春水被掉落的融雪激起了層層漣漪，是從未有過的怦然心動。
    不過他還是暗自壓下心底莫名的情愫，故作平靜地答道，“我是叢峻，鄭老師不久前發過消息，讓我在這裏等他。”
    “我知道。你先進來吧。”孟晴鬆開原本握著門把的手，側身給叢峻讓出空間。
    “打擾了，謝謝。”叢峻低聲說道，欠身從對方身前經過，冷不防看到一隻橘貓從玄關和客廳的拐角探出頭來，好奇地盯著他看。
    “你怕貓？”孟晴見叢峻微微一愣便出聲詢問。
    “不會。”叢峻搖搖頭，隨即蹲下身子試圖逗弄小貓，原本冷峻的輪廓上因為這個動作被投上了柔和的陰影。
    孟晴本該提醒叢峻先換鞋的，但看著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同樣有點戰戰兢兢踱到他跟前的木木時，又有些不想打擾這幅畫麵。
    鄭星耀站在醫院正門外的街道上焦急地來回踱步，時不時還要伸長脖子往路的兩麵看看，隨後又會拿出手機確認下App上的預約信息。
    “大哥，你能不能安靜地站著等，晃的我頭暈。”阿K實在看不下去便抱怨起來。
    “你暈是因為剛才多管閑事去拉架了，保安都衝上去了，你為什麼還要瞎湊熱鬧。當時廣播裏不停在叫你的號，我呢，傻乎乎地滿世界找你。”鄭星耀哼了一聲，立馬反唇相譏。
    “是、是、是。但你也不至於急成這樣吧，還數落我到現在。”阿K仍覺得委屈，“好歹我也是上醫院的傷患。”
    “柯先生，你最好認清現實。你的傷患身份可就到拆線為止了。”鄭星耀卻完全不給他抗議的餘地。
    “哎！怎麼連你也開始講現實啦。”阿K故作痛心地搖著頭。
    “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就許你突然轉性啊。”鄭星耀實在等的心急，和阿K抬扛的同時還嚐試撥通了網約車司機的電話。“喂，請問是古師傅嗎？我在網上約了車……”
    電話信號不穩定，周圍又鬧哄哄的，鄭星耀拿著手機遠離往來的人流，連帶阿K也逐漸聽不清他的聲音。
    阿K懶得跟上，把雙手插進褲袋裏，百無聊賴地看著醫院正門口的人來人往，突然眼尖的發現其中有兩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上官太太！”阿K欣喜地上前，沒想到他處心營造偶遇的機會不成，卻在這裏意外碰上了。
    蘇娜的心思卻和阿Ｋ正好相反，和上官登科爭吵最厲害的那次就是讓眼前這個衝自己大聲招呼的男人撞上的，她當時不但儀態盡失而且狼狽出逃，都不知道該如何化解自己內心的難堪，也沒有做好直麵對方的準備。
    隻不過，人家已經迎了過來，她若是拉著小傑扭頭就走也不合適，隻能尷尬地回應道，“柯先生是你啊，真巧。”
    “可不是巧嘛，我來拆線的。你和小傑來這裏是……”阿K低頭看向小傑，即刻就發現他左手手掌上纏著繃帶，“小傑受傷了？”
    蘇娜也跟著心煩意亂地看了兒子一眼，兒子的傷勢讓她把尷尬和難堪暫且統統拋之腦後，徑直道，“是呀。這孩子實在太頑皮，總是轉眼的功夫就不見蹤影，成天滿公寓地亂跑。我今天下午本來是想調休處理點事的，結果一出電梯就聽到他在樓道裏哇哇大哭，趕過去一看，整個人摔趴在樓梯口。扶他起來後就一直抱著手喊痛，我隻能急急忙忙送他來醫院，還真摔成了輕微骨裂。”
    “骨裂很疼的。”阿K知道事以至此寬慰無用，隻是表達了對小傑的心疼。
    至於小傑，診治的醫生可能采取了一些止痛的手段，他的情況目前看來還好，甚至有力氣反駁蘇娜的話，“不是自己摔的！他推我的！”
    “什麼？上官太太，這可不是小事呀。”小傑的回答讓意外變成了傷害，阿K急忙提醒蘇娜。
    可對方卻不以為然，告訴他說，“這話你可別當真。這是他怕我罵他故意編造的，我追問他好幾次是誰推的，他都說不出來。”
    她既然這麼說，阿K縱然還是覺得不能掉以輕心，也不好再執意勸說，隻是建議道，“我最近也總在公寓其他地方碰到小傑，未免意外，我覺得還是得多看著他一點。”
    之前吵架的事加上現在小傑受傷的事，阿K似乎總是不經意地介入自己的家事，這讓蘇娜覺得不自在，於是就生出想盡快擺脫對方的念頭。
    相反，阿K顯然還有繼續攀談的意思，可惜苦於找不到切入點提起上官登科的家人。
    還好正在兩人膠著之際，鄭星耀終於打完電話大步走了回來。他看到蘇娜他們也有些驚訝，“咦？上官太太，這麼巧，你和小傑怎麼在這？”
    第三人的出現明顯緩和了氣氛，阿K代替蘇娜向鄭星耀說明，“小傑不當心摔傷了，所以上官太太送他來醫院。”言罷，他還借機朝對方使了個眼色。
    “是嗎？情況嚴重嗎？”鄭星耀會意地衝阿K挑眉，隨即又關切地詢問蘇娜
    “輕微骨裂，好的慢。”蘇娜在鄭星耀麵前還是想竭力維持自己貫有的雍容姿態，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柔了些。
    “啊？傷到骨頭啦。那可不能在路上再顛簸。正好我們網上約了車，雖然司機開錯路，但是剛剛我在電話裏已經幫他理清楚了，應該就快到醫院門口了。現在看來真是幸好他耽擱了，這樣我才可以送你們一起回家呀。”
    鄭星耀的明眸閃亮，語氣熱忱，讓人實在不好拒絕，更何況這提議本來也挺合蘇娜心意，所以她雖有過猶豫，終究沒有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