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裏隻有林楊和阿K兩個人，林楊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讓他有點不自在。
    “你……”
    “你以前就和星耀認識？”他正躊躇該不該先開口的時候，阿K主動問道。
    “沒有啊。”林楊否認。
    “這樣啊……”阿K也不說為什麼有此一問，再沒有後話。
    但林楊卻不能不對這段意義不明的對話介懷，忍不住問阿K，“怎麼了？”
    “沒什麼，就覺得你倆挺要好的，你看起來對他……”
    “我、我沒……”林楊也不知自己為何光聽阿K說到一半，心率就突然加速，跟著便緊張起來，甚至語無倫次地想要打斷對方。
    “真的是一見如故、惺惺相惜呀。”林楊的聲音不大，阿K說話又快，等一口氣把話講完後，才發現林楊好像要插話，忙問，“你剛剛想說什麼？”
    林楊長籲口氣，莫名有些心虛，“我想說的話也是差不多意思。剛搬來就碰上你和星耀這麼樂於助人的鄰居，我很幸運。”也許是覺得自己後麵的話顯得刻意，他扯出的笑容裏都透著點尷尬。
    好在阿K渾然不覺，大手往林楊肩頭一拍，道，“相逢即是緣，難得合得來，以後互相幫襯的地方多著呢。”
    “是呀。”他的力氣頗大，林楊好容易才頂住這一擊，還要故作從容地點頭。
    “當然，你要是真要客套，我也不跟你客氣，多請我們吃兩頓飯就行。我可以代替星耀一並領情。啊哈哈。”阿ｋ話鋒一轉，挑眉又對林楊說道。
    林楊失笑，想起鄭星耀說過的話，這個阿K經曆了昨晚的醫院驚魂，還真變得比之前見到時活潑了些，又或者他本性如此，隻不過需要熟絡些才會表現出來吧。
    “沒問題。”他衝阿K比了個“ｏｋ”的手勢。
    電梯到達一樓，阿K首當其衝闊步往外走，看見前方站著個挺眼熟的身影，又揚起了眉毛。
    “小張警官，你也來啦。”
    小琴剛被男友接走，保安帶著清理水箱的工人上了樓，張筱雲正獨自留在前台整理筆錄，聽到有人叫他便應聲抬頭。
    但見有兩人走向自己，其中笑容爽朗、膚色健康、棱角分明的那位他印象非常深刻，還不到48小時他們都遇見三回了。
    “剛剛我們錄口供的時候怎麼沒看到你？”不待張筱雲打招呼，阿K便自說自劃地開始攀談。
    “我到的晚，負責善後和留守。”那人近到跟前，張筱雲又得微仰起頭和他說話。
    “真是太巧了。你說這緣分到底是和那個陰魂不散的外賣小哥的，還是你我之間的？”阿K不動聲色的抽動兩下鼻子，還能在娃娃臉小警察身上隱約聞到一絲油餅的香氣，就是這味道讓他倍感親近，所以才總想逗他。
    他的話聽著別扭，張筱雲不知怎麼應對幹脆就不答，直接詢問他們的來意，“你們是又想起什麼線索要找我補充嗎？”
    “這個嘛……”阿K還真煞有介事地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過來。
    張筱雲不疑有他，立即踮腳挨近阿K。
    阿K偷笑，輕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我就是和你打個招呼。”
    張筱雲瞬間石化，他這廂還來不及開口質問為什麼對方要耍他，阿K又扭頭對身邊的林楊熱情介紹，“林楊，這是小張警官。人特別、特別好，不但昨晚奮不顧身地救我，今天還請我吃他親手做的油餅，真是太叫人感動了。”
    阿K這番誇讚讓張筱雲隻能把剛到嘴邊的責難如數咽了下去，隨即憋了個大紅臉。他暗罵這人實在顛三倒四，且不論剛才的惡劣行徑，單論油餅的始末，也沒有實事求是。
    張筱雲莫名其妙，林楊也好不到哪裏去，一頭霧水地看著阿K，想不通他好端端去招惹人民警察幹嘛。難道是真有什麼創傷後壓力反映，而且挺嚴重的？
    三人中唯一不感到尷尬的大概隻有阿K自己，小張警官的反應讓他很滿意，隻不過再繼續玩笑下去又要有種欺侮小動物的負罪感了，他決定點到為止，樂嗬嗬地向張筱雲暫別，“我們先去買東西啦，晚點見。”
    他說完勾住林楊就走，張筱雲隻能再一次措手不及地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阿K，你……沒事吧？”林楊和阿K並排走在路上，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關心一下對方的狀況。
    “我？我很好呀。包紗布看著嚇人，其實已經不痛了。”阿K以為他在問自己的傷勢，無所謂地一擺手。
    “你要是有什麼壓力千萬別憋著。”林楊不是鄭星耀那種有話直說的性子，糾結措辭又不擅言辭，才顯得吞吞吐吐。
    “哪來的心理壓力。你說被那個外賣小哥纏上的事？他要害我早動手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阿K無所謂地說。
    “那你剛剛幹嘛開那個小張警官玩笑？我沒聽星耀說過你有這愛好……”林楊非常隱晦地想指出阿K有點反常。
    “我不是耍他，我剛剛真有衝動想跟他說鬧鬼的事，但轉念一想，他要是不信的話就肯定當我精神有問題，他要是信的話也不過是多個人被嚇到。所以才作罷的。”阿K為自己辯解道。
    林楊覺得他這話有條有理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說，“這樣啊，也對哦。”
    “對了，你小時候養過倉鼠沒？”兩人無言走了一段路，阿K忽然沒頭沒腦地問林楊。
    “沒有。”其實林楊挺怕齧齒類動物，尤其是鼠類，小時候他奶奶就總說些耗子偷吃小孩腳趾頭的故事，為他蒙上了童年陰影。但這些，他萬萬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的。
    “我小時候養過。”阿K根本沒留意林楊稍許的不自然，徑直沉浸在回憶裏，“身體軟軟的，小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呆萌又可愛。哎，你覺得那個小張警官像不像？”
    “像什麼？”林楊其實也沒認真聽阿K講話，他也在回想，隻不過想到的都是些奶奶故事裏的情節，感受和阿K簡直大相徑庭。
    “像小倉鼠啊。”阿K對自己這個結論非常確定，恨不能有機會直接在小張警官臉上畫幾道胡須，那就更像了。
    但林楊完全不能苟同啊，他覺得人家小張警官挺好的，跟那些尖嘴利齒、張牙舞爪的小怪物到底哪裏像了！
    閑談間已經走到了離公寓最近的便利店，站在門口他們就能看到平日冷清的店裏今天卻排起了長龍。
    阿K本以為在這裏隻會碰見也是來買水的公寓住戶，沒想到在人群裏他認出了另一個熟人，曉琰……
    他暗自咋舌，迅疾地擋在正欲走進店裏的林楊前麵。
    “你又幹嘛？”林楊嚇了一跳，直愣愣地看著阿K。
    阿K則對著他咧嘴笑道，“作為一個健身教練，我誠心建議你每天快走個幾公裏，強健身體、既減壓又增肌。正好我想起來還有個大超市，離這也不過七、八公裏。走吧，我現在就帶你去熟悉一下路線。”
    此話一出還輪不到林楊拒絕，他就被阿K逃也似地拖離了便利店。
    鄭星耀為了打印複習資料提前到了補習班，鮮少會進教室的時候裏麵空無一人，周遭安靜得連走廊有人經過的回聲他都能清楚地聽到。
    他把剛打印裝訂完還帶著熱度的資料放在講台上，就看見最上層的幾頁紙被風吹起了邊角。寒氣還灌進他的衣領，戰栗的感覺從頸椎延伸上頭皮。
    “哪來的風啊？”鄭星耀對著緊閉的窗戶喃喃自語，他的畏寒體質無時無刻不在發作，連忙放下其他東西快步去到教室的後門邊上打開了立式空調。
    出風口傳送出暖意，他確認了溫度後轉身，冷不防發現他才離開的講台邊多了個人。
    “叢峻。”鄭星耀定了定神，笑著向對方打招呼。
    “鄭老師。”向他微微躬身的少年人身材修長、冷肌玉骨、俊逸瀟灑，這形象儼然是眾多少女心目上中的男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對方眉宇間總有舒展不開的淡淡憂柔，好像是心裏揣著一份與生俱來的悲天憫人的情懷。
    鄭星耀走過去才看出今天的叢峻比往日看起來還要不苟言笑。
    “你怎麼了？臉這麼臭？”鄭星耀平時和學生相處沒架子，也挺聊得來，叢峻更算得上是他的忘年交，他不久前向林楊提起的家裏藏書眾多的學生說的就是對方。所以，講話也比較直白和隨意。
    “鄭老師，你認識2班的白靜怡嗎？”叢峻不答反問。
    “不認識。”鄭星耀隻給2班的胡老師代過兩節課，對於叢峻說的名字有些印象，但絕對和人對不上號。不過他對叢峻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學生有點好奇，眸光一閃，故意開起了玩笑，“這姑娘怎麼了？你是不是想和我聊聊少年心事啊？”
    “當然不是。”叢峻直接否認了鄭星耀不太正經的揣測，一臉嚴肅地告訴他，“她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這個答案讓鄭星耀很是意外。
    “補習班的大群裏好多人在討論，她好像失蹤了。”叢峻告訴他。
    “哦，我碰上點事，所以也沒留意群裏的消息。”鄭星耀解釋，想了想又問，“但你為什麼會找我問這事？”
    叢峻把目光不著痕跡地偏向鄭星耀身後，欲言又止。
    鄭星耀還想追問，又有幾個學生陸續進到教室裏，看見他紛紛問好，他隻能一一回應，就被打岔了。
    “我先回座位嘍。”叢峻借機說。
    “等等，你幫我把資料發一下吧，每人一套，我都裝訂好了。”鄭星耀卻叫住他說。
    “哦。”叢峻頷首答應，順勢把手中一本畫冊放到講台上。
    鄭星耀不經意的一瞥，竟然在畫冊的封麵上看到了孟晴的名字。“《夢魘》？”他拿過畫冊念出了書名。
    “這本插畫集是我堂妹硬要借我看的，她不久前好像去上過這個作者的油畫課，有些迷戀和崇拜。”叢峻看他感興趣便向他說明。
    “哦，可以理解。”孟晴的俊朗溫潤對於部分學生很有殺傷力這件事鄭星耀自然比叢峻更加清楚，他舉著畫冊又問道，“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你慢慢看。”叢峻表示無所謂，捧著那遝資料開始紛發。
    “謝啦。”鄭星耀道謝後就打開畫冊隨意翻看起來。
    這本插畫集書如其名，畫的都是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其中少不了一些精怪幽靈，鄭星耀原本輕鬆的神情就在看到某張畫時突然變得凝重。
    那是幅色調灰暗的畫作，叢生的陰影中匍匐著一個男人。他瘦骨嶙峋、背後生刺，仰麵露出猙獰扭曲的表情。雖是人臉，眼中卻不見瞳孔、正張著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虎齒。
    畫中赫然就是鄭星耀入林楊夢中時見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