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尖叫聲喚起了林楊的回憶，他驚得跳坐起來，抓著阿K的手臂就驚魂未定地對他說。
    “我知道……”阿K苦笑，好不容易才扯開林楊的手。
    “剛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像前台的那個小姑娘。”孟晴插了一句，“我想去看看。”
    阿K見他轉身就要走，連忙叫住他，“我們一起去！”
    林楊這時也清醒了些，不過就是搞不清狀況，他跟著站了起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晚點再說事兒，星耀還沒醒，你看住他。”阿K來不及解釋，丟下這句話便大步隨孟晴走出家門。
    客廳裏霎時又隻剩下林楊和鄭星耀。
    林楊低頭看著對方昏睡中的側顏，因為正對著陽台上透進來的光，連鄭星耀臉上極細微的毛孔都被照亮了，在他的視野裏那張俊俏的容顏宛如白玉般無瑕，無瑕中又透著純真，讓他心底萌生出想要觸碰的渴望。隨後渴望化作衝動，在他尚不自覺的時候手指已經貼近鄭星耀凝脂般的皮膚描摹著對方臉側的輪廓。
    可惜就差一點，鄭星耀在林楊的指尖微微打顫的時候輕輕扇動睫毛，有了蘇醒的跡象。
    “星耀。”林楊飛快地收回手，改作低聲呼喚。
    鄭星耀慢慢轉醒，一睜眼對上的就是林楊深褐色的雙眸，而他好像在對方眼底看到了類似柔情的神色。
    不過林楊很快就移開眼，繞到他身側彎腰托著他的肩膀將他扶了起來，“怎麼樣？還行嗎？”
    “我沒事……對了，我記得那東西應該是沒了，但我們怎麼會暈倒的？”鄭星耀對於昏迷前的事比林楊記在心上，剛坐穩就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不清楚。我也是才醒過來，還沒徹底清醒就聽到有人在尖叫。阿K和孟晴說是出去看情況，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林楊據實以告。
    “又出什麼事了嗎？阿K和孟晴回來啦？”林楊的話讓鄭星耀又開始緊張。
    這些問題林楊一個都答不上來，事實上他也來不及去想，鄭星耀從沙發上起身後還有點站不穩，他便一臉擔心地守在對方身旁隨時準備攙扶。
    不過鄭星耀隻是有一陣頭暈，過了也就好了。
    “你要幹嘛？”林楊看他抬腳就往門口走，連忙跟上他。
    “你不是說阿K和孟晴出去看情況了嗎？我去找他們……”鄭星耀剛走到門前話音突然就戛然而止，他詫異地瞪著門板半晌後喃喃自語，“怎麼不見了？”
    “星耀？”林楊的注意力一直在鄭星耀身上，還不知道是哪裏不對勁。
    “門板上的痕跡和那條縫都沒有了。”鄭星耀不安地看向他說。
    “……”林楊這才後知後覺，待他仔細檢查了一遍完好無損的門板後頓時也是寒毛卓豎，驚得張口結舌。
    “難道剛才又是錯覺？但為什麼這次我會和你一起呢？”鄭星耀邊琢磨邊開門走了出去，走廊裏空空蕩蕩，讓他不得不懷疑先前令自己失魂落魄的險象是否真實存在。
    “我真的不知道。”林楊心中的疑竇也在增加，他甚至覺得自己隻要是在這棟樓裏就時常雲裏霧裏的，沒能明白過。
    兩人這廂正相對無言，樓道的方向忽的傳出一陣零亂的腳步聲。
    有個削瘦的男人撞開安全門，驚慌失措地衝了出來。
    “吳師傅？”這人鄭星耀有點印象，知道他是物業的維修工。
    吳師傅像是沒聽見鄭星耀的聲音，幾乎是踉蹌地撲到了電梯門上。他隻顧拚命按動向下鍵，直到感覺鄭星耀和林楊逐步在接近自己，才不等他們發問先行叫嚷了起來。“死人了！有鬼啊！死人了！有鬼啊……”
    他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話，等到電梯門打開就衝了進去。
    鄭星耀和林楊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隻得眼睜睜看著他進入電梯。而恰恰就在電梯門再度閉合的時候，林楊臉上卻變了色。
    “又是天台！”吳師傅近乎顛狂的叫嚷已經足以說明問題，鄭星耀二話不說就趕往天台。
    林楊自然還是緊隨其後，同時努力隱藏臉上驚惶的表情，他有心對鄭星耀隱瞞的正是在吳師傅衝進電梯的一瞬間他看見的情景。
    有個黑影緊緊貼在吳師傅後麵，就好像被吳師傅背在身上一樣。
    兩人一路小跑直接上了天台。
    迎麵的陽光和呼嘯的冷風同時刺痛他們的眼睛，既便是晴天在這上麵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你們怎麼也上來了？！”
    聽到阿k的聲音，鄭星耀眯著眼睛四顧，發現所有人都在水箱周圍。
    於姐背對他們在打電話，孟晴在稍遠的距離蹲著，他懷裏還躺著雙目緊閉、不省人事的物業前台，小琴。而阿K的站位離水箱最近，皺眉看著他們，麵沉如水。
    “我想找你們，一出門看到吳師傅跑下來，他說……”
    “別管他了！”打斷鄭星耀說話的是轉回身的於姐，她的臉色和阿K如出一轍。收起手機她便告誡所有人，“我已經報警了，警察讓我們都先離開，我會安排保安守著進口，別讓人上來破壞現場。”
    “什麼現場？！”鄭星耀心裏浮現出不好的預感，耳邊仿佛又回蕩起吳師傅失魂落魄的叫喊聲。
    作為知情人，阿K、孟晴和於姐都神情凝重，緘默不語。
    鄭星耀見狀和身旁的林楊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小心翼翼地朝水箱靠近。
    雖然心理已經有了準備，可當他們在探頭看到敞開的水箱裏的情形時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身穿病服的男人無聲無息地淹沒在水中，雙目圓睜，被浸泡得已現腫脹的臉上毫無血色，身上布遍大小不一的傷口，也不知他浸泡了多久，也許鮮血已經淌幹了。正是因為浸染了他的血液，水箱裏的水也變得渾濁不堪。
    林楊立即認出死者就是昨天被他們救下後在醫院發狂甚至挾持阿K的外賣小哥。所有人都以為他從醫院急診大樓跳下後就失蹤了，沒想到竟是又回到了這裏。
    他是何時回來的？又如何進到水箱裏？怎麼會死的？
    林楊被眼前的慘相驚呆在原地，止不住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
    “他……他……怎麼會？”鄭星耀怔怔地喃喃道，可是誰又能給他答案呢。
    “我們上來的時候水箱是鎖著的，誰也沒想到吳師傅一打開就看見裏麵躺著個死人。前台的小琴當時正給吳師傅打手電，立馬就嚇暈了。吳師傅可能受了刺激，不知怎麼就失控跑了。不過，別說他覺得有鬼，我都認為是！”阿K煩躁地抹了把臉，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們。
    “子不語怪力論神，這世上哪會有鬼。”於姐卻不置可否，“我們先下去吧，這裏就交給警察處理。”
    她話音剛落遠處已經飄來了警笛聲，就像是在呼應她說的話。
    “阿K，幫我一下吧。”孟晴歎了口氣，試圖把嚇暈的小琴拖起來卻是未果。
    阿K依言過去幫忙，而孟晴在把小琴交給阿K之後徑直走到了林楊和鄭星耀這邊，他先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悵然感歎，“終究是命由天定，誰又能改。”
    寒風再起，透過擋在麵前的孟晴，林楊看到有兩道的影子倏的出現在天台邊沿的護攔前，黑色的是人形，白色的像貓，影子漸漸清晰，變成半透明的虛像。
    雖然模糊但他還是能看出來站著的人影和現在還在水箱裏躺著的外賣小哥是同一個人，而挨在對方腳邊的則是他今天應該是已經第二次見到的小白的陰魂。
    因為它們隻是虛幻飄渺的影子，林楊雖分得清它們的身份卻辨不出它們的表情。偏偏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孟晴影響，他看著它們的時候總感到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
    那年冬天，S城鮮有的下了一場雪。
    和相交的金霞路不同，大學路段更窄，店鋪也更密集，看著更像是附屬於金霞路的一條支路。
    隻不過也許太晚又太冷，當少年在雪夜打完工走在這條路上時，所有的門麵都已閉戶，孤寂的街頭隻有他形單影隻。
    ——也好。
    他隨便找了處台階坐下，這樣想的同時又感到疲憊和寂寥，這都是在失意時常伴人左右的情緒。
    他正惆悵，突然從一間餐館的拐角處走出來一隻戰戰兢兢的小白貓，見到他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慢慢向他接近。
    “喵嗚。”小貓有一雙好像琉璃珠的藍眼睛，停在他麵前好奇的打量著他，發出了奶聲奶氣的叫喚。對方軟柔纖細的樣子融化了他心中的冰寒，他伸手觸碰小貓的頭頂，發現它沒有抗拒時，便輕輕揉了揉。
    “喵嗚。”小貓完全放鬆了下來，還微微眯起眼睛，表現出很享受的樣子。
    “小家夥。”他見狀不由得憐愛地笑了，想起自己的背包裏還有塊塑封包裝的小蛋糕，便翻找出來喂它。小貓也許是餓極了，看見食物連忙又湊近他些。
    孤寒的燈光變得不再冷硬，柔和地在地上映照出他和小貓的影子。
    小貓很快吃下了蛋糕，但並沒有離開，而是來回在他膝頭磨蹭著。
    少年失笑，任它撒嬌，半晌後才站起身繼續前行。可沒走幾步路，他便不經意低頭看到了地上的影子。
    少年停下腳步，回頭與那雙湛藍的眸子對望，原來小貓一直都跟著他。
    “你……也沒有家嗎？”他柔聲問它。
    小貓未出聲，隻是仰頭望著他，眼中帶著依賴和眷戀。
    如此與它對峙了一會兒，少年到底還是心軟了，他蹲下身後向小貓張開了雙臂。小家夥立即就看懂了他的示意，快步來到了他跟前。
    等到少年再站起來，小貓已經愜意地窩在他的臂彎裏，許久未感受到的溫暖讓它心滿意足地又叫了幾聲。
    少年邊走邊撫摸著小貓的頭頂，自顧自告訴他說，“我可能沒辦法養你，但是至少在沒有給你找到主人之前絕不會丟下你的。”
    小貓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保證，隻管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瞧，像是想把他的模樣牢牢印刻在自己腦海中。
    飄雪的夜晚、寂靜的街道，少年抱著小貓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