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個給你。”等電梯的時候，鄭星耀恍然想起阿K的交待，從口袋裏拿出個紅色的錦囊遞給林楊。
    “給我？”林楊從鄭星耀手裏接過錦囊，看到上麵用金線繡著他看不懂的經文，大致猜出了用途，“護身符？”
    “對，寺院裏求來的，裏麵有符，別打開。阿K特別讓你戴著，我也有的。不過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當是安心嘍。”鄭星耀見他望著錦囊發呆，以為他有顧忌。
    其實是林楊將護身符拿到眼前的時候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來鄭星耀和阿K身上之所以會有相同的氣息也是因為它，心中釋然的情緒頓生。
    “我會收好的，謝謝你們。”林楊收起護身符，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真感到踏實了些。
    “謝我就不必，要謝阿K的話，不如上我家一起吃早飯，你當麵跟他講。”鄭星耀順勢提出邀約。
    “好啊。”林楊自然滿口答應。
    電梯在14樓滯留了許久終於一路向下，在他們麵前打開。
    “鄭先生。”
    跟著電梯下來的女子三十來歲，長得很富態，牽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見到鄭星耀笑吟吟的問候。
    “早啊，上官太太。”鄭星耀一邊寒暄一邊側身讓兩人先行。
    林楊也隨他讓道，上官太太行色匆匆並沒留意到他，但他無意中低頭看了眼跟在她身邊的孩子，方才心神稍定，即刻又大驚失色。
    這孩子的外貌和打扮赫然與他昨夜電梯裏錯覺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隻不過沒有那雙可怕的白眼而已。
    “林楊？”鄭星耀踏進電梯後發現林楊沒有跟上來，而是定在原地盯著上官母子的背影直發愣，隻好叫他。
    林楊驀然回神，看到鄭星耀按著電梯開門鍵在等他，急忙跟進去，臉上卻藏不住困擾的神情。
    “你……是不是又有什麼奇怪的錯覺了？”鄭星耀看出他心事重重，關切地問。
    “倒也不是……”林楊會含糊其辭是因為他不想鄭星耀跟著自己一起神經緊張，但還是忍不住打聽，“上官太太的孩子挺可愛的，看著也很乖。”
    “你別天真了。”鄭星耀聽後卻嗤之以鼻，“老話說的好，”七歲八歲狗都嫌”，說的就是小傑這種熊孩子。在他媽麵前老實罷了，平時頑皮的不得了，簡直是西霞公寓一霸。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挺讓人操心嘛。”林楊對於鄭星耀口中的頑童還是很介意。
    “確實不省心。”鄭星耀輕輕聳肩，被林楊這一打岔也忘了剛才對他的探問。
    電梯直升頂層，兩人剛到走廊就迎麵碰上了孟晴。
    孟晴仍舊是清新俊逸、豐彩外盈的模樣，隻是雖然褪去了疲累，眉宇間還掛著淡淡的憂閔之色。見到兩人，他也是主動微笑示意。
    “你怎麼樣？心情有好些嗎？我和阿K之前找你，你沒在。”鄭星耀忙不迭地上前拉住他。
    “我沒什麼了。”孟晴輕輕拍了拍鄭星耀手背想讓他寬心，隨後又告訴他，“我之前一直在天台。”
    “你上去做什麼？！”鄭星耀聽到天台也變得有些敏感。“沒……碰到什麼奇怪的事吧？”
    “天台的鎖壞了，物業還沒修，我正想下樓告知一聲物業，而且上麵也需要有人清洗。”孟晴隻給了他一個避重就輕的答案。
    鄭星耀聽出他的回避，以他對孟晴的了解再追問下去也不過是碰個軟釘子，所以隻是真摯的看著他說，“孟晴，你不是一個人，我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的。”孟晴眸光一閃，輕輕頷首。
    林楊默默看著兩人，類似的對話，不久前也出現在他和鄭星耀之間。這無疑說明鄭星耀是一個看重情誼的人，對朋友赤誠又樂於助人，而且……一視同仁。
    “對了，小白的屍體處理好了嗎？”鄭星耀頓了頓又問。
    “……本來已經辦好手續說是會幫我找地方火化處理，不過今天警方又通知我可能不行，應該和那個失蹤的快遞員有關。”孟晴輕歎一聲，又生感慨，“我剛才碰到過阿K，他跟我說了大概。凡事逃不過因果，隻歎小白犧牲得徒勞。”
    “確實挺玄乎。這樣吧，你如果心裏還不舒服，要不要讓阿K想辦法給小白做場法事？”鄭星耀不忍孟晴悵然若失，便突發其想，試著用其他方法緩解他不能領回小白的遺憾。
    “我……”孟晴略顯遲疑的沉吟。
    “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找阿K說這事。”鄭星耀見他心動，便替他做了決定。
    “你等等。”林楊來不及追上去，孟晴已經眼疾手快的反手扯住風風火火的鄭星耀的衣袖關照他，“阿K去警察局了，有些細節民警還需要和他確認。接到電話通知的時候他正好給我護身符，所以托我告知你。”
    “這樣啊，臭小子也不先過來早點攤跟我們打聲招呼。那小白的事就等他回來再說。對了，你早飯吃了嗎？要不要一起。”鄭星耀趁孟晴鬆開手的時候晃了晃手裏的早點。“我買了阿K的份，估計他等不到回家就先餓的覓食了。”
    “不了，我去找物業。”孟晴還是沒有答應。
    “那好吧。你先去忙。”鄭星耀有些失望的衝他揮手。
    “晚點見。”孟晴分別向兩人微微躬身告辭。
    林楊為他按開了電梯，一聲“再會”是他們今天的第一句交流。
    “謝謝。也不知你昨晚睡的可好，有機會再和你細聊。”孟晴與他擦肩而過進電梯的時候又說。
    “……好。”孟晴的話讓林楊想到了自己的噩夢，又是一陣心悸。
    電梯門合上，隱去了孟晴的身影。“走吧。”這時鄭星耀折回他身邊輕拍他肩頭喚回了他的心神。
    林楊鬆了口氣，好像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注入心扉，他發現令自己心安的其實是鄭星耀，而不是口袋裏揣著的護身符。
    誰也不能指望兩個單身漢的房間能有多幹淨，但林楊還是對2402室的雜亂程度歎為觀止，他有輕微的潔癖，踏入後的第一眼險些頭暈眼花。
    鄭星耀也是後知後覺才感到不好意思，衝他赧然一笑，“昨天發生了太多事，來不及整理，所以有點亂。”
    林楊厚道的默認了他的辯解，從他手裏接過拖鞋換上。“外套放哪？”
    “隨便丟。”鄭星耀說完先開了暖氣，指著陽台邊的桌子說，“那裏幹淨，要不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拿餐具。
    林楊啞然失笑，不過還是依言行事。趁著鄭星耀去廚房的時候，他百無聊賴的四下環顧，很快便被電視櫃上的一張老照片吸引了注意。照片上有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其中一個和如今的鄭星耀眉目神似，十有八九是兒時的他。兩個孩子在一片茵茵草地中勾肩搭背，很是親密，年幼的鄭星耀目光璀璨，笑容更是絢爛，和現在一般率真、熱忱。
    “我還給你拿了個碗，把豆槳倒出來喝吧。”
    林楊應聲抬頭，已經長大成人的鄭星耀便徑直闖入了他的視線裏。
    “我來吧。”林楊起身幫他，兩人均是彎腰低頭，發際幾乎挨在一塊，近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鼻息，等到鄭星耀坐下，林楊才能重新分辨出屬於自己的呼息聲。
    “怎麼又被點穴啦？快坐好吃飯。你可要加油，幫我一起把阿K那份也消滅了。”鄭星耀神色如常，自顧自的說著。
    林楊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眼角的餘光總不經意會瞟見林楊光潔、飽滿的額頭。
    “那裏有張照片是你麼？”沉默間林楊感到有點無所適從，就沒話找話聊。
    鄭星耀停下筷子，依他的示意回頭看了眼電視櫃上的照片，卻不似之前那樣津津樂道，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林楊能察覺他細微的反常，但自知沒有探究的立場。
    不想鄭星耀頓了頓又突然感懷的向他說明，“那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一張合照。”
    “聽你的口氣好像你們沒有再聯係了？”林楊試探的問。
    鄭星耀抿著嘴唇，輕輕地闔眼，再睜開時，皺眉蹙額，眼底流露出幾許隱忍，“陽陰永隔，怎麼聯係的到。”
    “報歉……我……”林楊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想安慰卻不知所措。
    “我沒事。都過去十多年了，隻是每次想到他總感到遺憾。”鄭星耀卻自行振作起來，攪了攪杯中的豆漿，灌下一大口，對著林楊勉力一笑，“而每當我感到遺憾，就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什麼意思？”林楊忍不住追問，關於鄭星耀的事他下意識地想要了解更多。
    “我跟你說過的，你要把我當朋友，遇到麻煩就該告訴我，因為我不想以後為了沒有及時幫上忙而追悔。就像……現在這樣。”鄭星耀幹脆起身把相框拿到桌上放著。
    “你朋友的死……”林楊看著照片裏的另一個男孩，剛剛他隻顧著留意小鄭星耀，現在才發現這孩子眉清目秀，但笑容裏卻透著憂鬱。“
    “不是意外。凶手直到今天還逍遙法外，但仔細回憶，他死前有一陣子都不太開心，像是有心事。我實是太沒心沒肺了，怎麼人活著的時候沒留意到。”鄭星耀憾恨的告訴他。
    “你那時也是個孩子。不必太自責。”林楊不願見他這樣懊喪，之前隻當他是有一腔熱心腸，幫朋友簡直不遺餘力，現在看來任何一種近乎偏執的性情，無論褒貶，都有緣由。
    “當時是，現在不是。”鄭星耀輕輕用指尖指撫過照片裏朋友的影像說，“我不想再眼睜睜看到朋友受到傷害。”他的聲音很輕，更像是喃喃說給自己聽。
    林楊沒有說話，他可以想象年幼的鄭星耀在得知好友死訊的時候有多麼自責，又是如何一遍遍在心裏許下承諾的。
    在他的視野中，坐在對麵的高大青年和照片裏的陽光男孩已然重合，兩人有著同樣漂亮的眼睛，眼底亦粼粼閃爍著同樣執著的光。
    “這不該變成你的責任。”林楊脫口而出。他感到些微窒悶，深深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真正說服對方。
    “不說這些了，吃飯。”鄭星耀輕輕一按，把相框正麵朝下徑直壓倒在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