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日楚析都在早朝時遞了告假折子，收拾了幾件衣裳住到了楚淵的莊子上，蕭沐新提拔上來的小太監名喚連慶，是當日跟著明忠的小徒弟，那一夜親眼目睹了明忠的死狀後嘴嚴的像什麼似的，整日裏隻躬著腰盡心侍候著蕭沐，半句不敢多言。
    蕭沐閱了多半日折子，隻覺身上疲的不行，抬手喚了人來。
    “備了車駕，朕去看看壽安侯。”蕭沐擱下朱筆揉了揉腕。
    連慶心裏清楚著，自個兒師父假傳聖旨處置了左聞星那是橫著在皇上和丞相麵前加了一杠子，如今這一杠子戳的皇上不大自在了，這會皇上是要去將丞相哄回來的，連慶腳下也不敢怠慢忙命人備了蕭沐尋日裏去丞相府乘的那頂車駕。
    楚析在莊子裏這三日半分朝務都沒過問，楚淵精神的時候便陪著楚淵聊聊天，楚淵睡著的時候他便在廊下吹著風讀著書，仿佛放下了一切眼看著就要辭官了。
    “相爺，半炷香前宮裏說是皇上往咱們這來了。”皓月斟了一盞涼茶置在了楚析跟前。
    楚析身上隻穿了一件絲質衣袍並一件外衫，這會倚在廊下正有風穿過袖袍，“知道了，想必皇上是來看父親的，命人備好茶。”楚析起身往自己下榻的屋中走去，又留了一句話：“本相身上有些懶怠了，便不必在皇上跟前提本相了。”
    蕭沐出宮並未大肆宣揚，隻命了幾名影刺暗中隨著，到莊子上的時候楚淵才醒，見蕭沐親至便要下榻去迎。
    “壽安侯免禮，好生躺著便是，今次隻是蕭沐來看看叔父，不必行君臣之禮。”蕭沐一把扶住了已經掀開被子的楚淵。
    楚淵咳著倚到身後的軟墊上道：“這怎麼使得。”
    蕭沐頷首一笑道：“就當蕭沐還叔父的救命之恩吧。”
    蕭沐進門時早已屏退屋中的人，此行他是來哄楚析回京城是真，有話同楚淵說也是真。
    楚淵已經混沌的雙眼垂著，歎了口氣：“說到底，這些事情也不該皇上一人承著，楚析也長大了。”
    蕭沐挑眉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侯爺也怕阿析掀了朕這天下，打算讓朕殺了阿析麼？”
    阿析，蕭沐年少時時常這樣喚楚析，楚析每每聽到總要軟軟的回一句蕭沐哥哥，屏去禮儀，除去君臣，這是少年之間最直白的心意相通。
    楚淵輕笑一聲仿佛想到許多前事，長出一口氣後道：“怎麼會，這世上除卻皇上老臣大概是最疼顧阿析的吧？”
    蕭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兩人有片刻的靜默，蕭沐先開口道：“可是叔父，我該如何告訴阿析他的生母亡於我父皇的劍下，我又該如何告訴他是我父皇親手毀了他的家奪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國？”
    楚淵握住蕭沐放在榻上的手：“沐兒在怕什麼？”
    蕭沐沒有答話，看來他不止是個昏君，更是個懦夫，他怕什麼，他怕的東西太多，他怕楚析麵無波瀾的問他之前那許多年自己是在將他當做被蒙在鼓裏的傻子戲弄麼？他怕楚析問他這許多年來所謂的情，所謂的愛是不是因為心存愧疚，如若楚析當真如此質問他，他是半個字都答不出來的，就算他答了楚析怕也是不會信的，他更怕楚析將家國之仇，父輩之恨背在身上一輩子，他的楚析應該肆意瀟灑的活著，不該被任何東西絆住腳步。
    蕭沐從楚淵屋子裏出來的時候身上染了屋子裏熏香的味道，“你們家相爺呢？”蕭沐理了理衣袖朝立在一旁的皓月問了一嘴。
    “回皇上，相爺說身子不大舒坦早便睡下了，這會想是還沒醒。”皓月垂著頭半個字不敢多說。
    蕭沐點了頭便往楚淵的屋子去，皓月自然明白楚析不大想見著蕭沐，隻是這會攔怕也是來不及了。
    楚析的屋子比楚淵的要陰涼些，楚析臥在榻上身上什麼都沒搭。
    蕭沐輕輕坐在蕭沐榻邊用衣袖遮了遮楚析半敞的胸懷，在楚析唇邊印了一吻。
    “阿析，如若真有一日你要親手覆了這天下，我必不叫你為難，必在你動手之前將這江山拱手讓你，隻要你開心，我也沒什麼舍不得。”
    假寐的楚析睫羽微顫，喉結微微滾了一下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蕭沐離開的時候腳步同來時一樣輕，直到聽到關門聲的時候楚析才睜了眼睛。
    這人，草草定了卓琦之罪又殺了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左聞星，這會又跑這莊子上來說什麼隻要他開心便是什麼都舍得，當初他為卓琦求情的折子像雪花似的飄進禦書房的時候怎麼蕭沐就是半個字都不閱呢？今次的隻要他開心未免也是晚了些。
    楚析起身綰了散著的發絲，抬手在蕭沐才吻過的地方擦了一下。
    “來人，派出去的人可查著些什麼了？”楚析用白玉簪子簪了發髻。
    “回相爺，今日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昨日相爺派去的人才抵羌月。”門外小廝是打小一直跟在楚析身邊的天霖，算是楚析的親信。
    楚析放下銀梳起身道：“盛碗帶冰碴子的梅子湯來吧。”
    天霖頷首退了出去。
    楚析在見過左聞星那一日後雖是拿不準該不該信左聞星的話，但到底心裏有個疙瘩，回了府便命人派了暗影去查，暗衛不同影刺，影刺專司守衛，暗影專司探查，楚析派去羌月的暗影都是丞相府上甚至可以說是大玄最精良的暗影，卓琦於巫州之時是否有通敵信件，如若真的有信件裏又說了些什麼，這些事想必明日就能有個答案了。
    楚析望著門外失神，如果真得有信件他該如何麵對蕭沐，如果沒有所謂的信件那卓琦到底因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