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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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臨近西方聖誕節。紐約街道兩邊的櫥窗裏擺上了聖誕樹,棕綠色的針葉上掛著晶瑩剔透的玻璃掛飾。
蘇沅推開便利店的門,門口掛得鈴鐺搖晃作響。他的頭上落滿了雪,鼻子和臉頰凍得通紅。
便利店老板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外國老人,聽見鈴聲探頭出來,看見是他,用鼻子發出不屑的輕哼。
蘇沅拿了一盒牛奶,一塊麵包,磨蹭一會兒才走到收銀台前,從單薄的衣服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幣。
老板把紙幣拿起來,手指蹭到了上麵的油和血。
“就這個?”老板皺眉:“聽著,小鬼,你今年已經在我這裏賒了很多錢了。這個甚至不夠支付你現在要買的東西。”
蘇沅將牛奶和麵包緊緊抱在懷中,盯著自己的鞋不說話。
這雙鞋穿了三年,早就不合腳了。他隻能把鞋幫踩下去,大半個腳後跟都露在外麵。
“我開著這樣一間又小又破的便利店,掙得錢都不夠養活自己,每天還要被你們這些無恥的人白拿東西……”老板把錢扔進抽屜裏:“現在,把東西放回去,然後離開。什麼時候把欠我的錢還清了,你才能再從這裏拿走東西!”
蘇沅抬頭,牙齒將幹裂的嘴唇咬出了血:“先生,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保證。”
“沒得商量!”老板惡狠狠道:“東西放下,滾出去,不然我就報警了。”他罵了句英文的髒話,然後道:“黃種人小騙子。”
老板開始罵罵咧咧,一會兒罵像蘇沅這樣賒賬不還的人,一會兒罵總是來他店裏鬧事的醉鬼。
他站在櫃台後,要想出來,還需要用鑰匙打開側門。
蘇沅一直咬著唇不說話,等老板罵夠了,他才聲若蚊蠅地說了句對不起,抱著東西飛快跑了。
門口的鈴鐺被撞得發出刺耳的尖叫,老板憤怒的吼叫追著蘇沅跑了一路。
蘇沅跑了許久,跑進了一條髒亂的街道。他踩著吱呀作響的舊木頭樓梯上樓,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生鏽的鐵門。
破舊的房子陰暗寒冷,蘇沅剛進門,就被一個耳光扇倒在了地上。
“就去讓你買個吃的,這麼慢?!你他媽是想餓死老子嗎?”
蘇沅撫著腫脹的臉頰,帶著唾液的鮮血從嘴角流出來。
蘇彭從地上撿起牛奶和麵包:“就這個?cnm個廢物,我讓你買吃的,吃的!熱的!”
“你給的錢,連買這些都不夠。”蘇沅費力地說話,吐字含糊:“老板收了錢,說我們賒賬太多,以後不能再拿東西了。今天這些……都是我偷的。”
“偷都偷了,幹脆就偷點肉和酒回來,這都不會,老子白養你這麼久。”蘇彭剝掉裹著麵包的塑料紙,狼吞虎咽:“現在就給我出去偷,要是偷不著,你今晚就凍死在外麵,永遠別回來了。”
他三兩口就吃完了麵包,撕開牛奶盒將嘴對了上去。
蘇沅悄悄把手指伸進嘴裏,一顆大牙被打鬆了,在他嘴裏搖搖晃晃。
大門又被打開,一個穿著就棉布裙的女人走進來,一股濃烈的劣質香氣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女人臉上畫著廉價的妝容,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蘇沅,就把胳膊環在蘇彭的脖子上:“寶貝,我回來了。”
蘇彭把她的胳膊拽下來,沒好氣道:“賺到錢了嗎?”
“賺到了,但是我回來的路上去做了個美甲,又花掉啦。”女人咯咯一笑,在蘇彭發怒之前,整個人湊上去,塗了大紅色口紅的嘴在蘇彭的臉上留下一個唇印:“別生氣嘛,明天我再去賺。”
“這幾天行情好,客人多,給的小費也多。”
蘇彭顯然受用,把手放在女人腰上。他在女人脖子上啃咬一陣,突然轉頭看了一眼蘇沅,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還不滾出去。”
蘇沅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雖然房子裏也很陰冷,但至少比街上好一些。蘇沅穿著單衣,半邊褲腿少了一截,在街邊坐了一會兒,就冷得瑟瑟發抖。
他看著街邊璀璨的燈光,看久了,眼睛就花了,燈光周圍出現了一圈圈光暈,橙色的,白色的,仿佛帶著溫度,能借他取暖。
蘇沅看著街上腳步匆匆的人,麵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他有些費解,為什麼有些人可以忍受痛苦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幾十年。他不過活了十六年,就已經夠了。每天一睜開眼,就忍不住想,怎麼又到新的一天了。今天會有飯吃嗎,會被打嗎,怎麼樣才能賺到錢,能離開這個家。
他去西人的餐館應聘,人家看他是黃色皮膚,又髒兮兮如乞丐一樣,就把他轟走了。他便去中國人餐館端盤子,雖然時薪低,至少能賺到錢填飽肚子。可是他在餐廳辛辛苦苦工作了幾個月,老板一分錢工資也沒有結給他。
蘇沅輕輕向後一仰,躺在了雪地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耳邊有動靜,睜開眼睛,看見了一雙深棕色的皮靴。
他撐著身子做起來,順著皮靴看上去,是一個高個子的男人,身穿黑色的風衣,戴著手套。臉上帶著口罩,看不清麵容。
他便用英語問:“有什麼事嗎?”
男人從皮夾裏拿出幾張鈔票遞給他。
蘇沅一愣,看著手心裏的幾張鈔票:“給我?”
男人沒有說話,點點頭。蘇沅趕緊將錢握在手裏:“謝謝。祝您聖誕快樂。”
附近隻有那一家便利店,蘇沅過去時已經打烊了。他便又多跑了幾條街,去了家大一些的超市。
買了肉和酒,蘇沅又多買了一些罐頭。罐頭放得久,頂餓,就著麵包可以吃很久。
結賬時,在收銀員質疑的目光中,蘇沅拿出了男人剛剛給他的錢。收銀員立刻換了副笑臉,態度也禮貌了許多:“需要袋子嗎先生。”
他抱著買好的東西,心中的陰鬱散了一點,邁著凍僵的腿往家走。
破舊的樓下停了幾輛車,蘇沅並未多想,踩著吱吱呀呀的木梯上樓。房門大敞著,蘇沅剛想進去,就聽見門內傳來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