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是昏暗的，八歲的楚臨安跪在石板地上，四周圍著數個臉戴黑白笑麵的人，四下沉寂，麵具上一雙黑洞洞的眼看著他。
    黑暗壓抑著他，幾乎喘不過氣，不知哪兒響起輕聲輕歎，四周的黑白笑麵卻是突然變得猙獰！
    “嗤嗤嗤嗤……”他們低聲笑著，似乎要將他逼瘋。
    他低頭一看，心口卻是多了一個黑洞洞的窟窿正汪汪湧著黑血。
    昏睡多日，楚臨安是被一盆狗血嗆醒的。腥鹹的味道撲麵、嗆進他的鼻腔裏。驀地驚醒，起身便看見榻上黑紅一片。
    臉上也是黏膩，濕濕嗒嗒滴著，他抹了一把，滿手血紅。
    不遠處半仙神棍舉著銅鈴搖頭晃腦單腳跳著，嘴裏念叨著，床邊的火盆裏熱氣上湧騰起數塊紙灰。
    小皇帝愣住了，看向一旁端著盛狗血盆兒的太監一臉的驚愕。
    可那陰陽人麵不改色，端著個覆著黑血的盆兒笑著解釋：“皇上，您可是招了什麼邪祟，這黑狗血可是太後特地找來幫您驅邪用的。”無視榻上皇帝越來越難看的神色，他竟還笑眯眯地祝賀到：“您看您這不是醒了嘛……”
    聲音尖細，刺痛耳膜，楚臨安緊攥的手指甲陷入掌心，觸及骨肉，痛徹心扉。
    以至後來如同遁入夢魘，數載難逃。
    六日前，慶春160年秋末，泰山，封禪大典——
    放眼望去，山麓連綿。天色陰沉，好似昭示著不久後便會是一場大雨傾盆。厚重的雲層層疊疊壓下天幕，掩住了楚臨安望見的滿目腥紅。
    天降異像，似有大凶之兆。
    耳畔大臣的諫言仍未散去：
    “皇上！您初登大位，臣覺著這泰山封禪之事暫不宜舉行啊……”
    那時，楚臨安小小一隻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衣著華袍，頭戴金冠。冠上垂下的玉簾遮了他半張臉，那垂掛的白玉珠就在眼前晃晃悠悠。
    他盯著那幾顆漂亮的白玉珠，心思也不知道飄哪兒去了。一開始還覺得稀奇，看著大殿底下朝臣零零散散跪下了一半。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他心中煩亂下意識晃了晃踩不到地麵的腿。
    在他身後是一片紫紗，迷離之間可隱約看見一個華裳金釵的女子坐在其中。
    大殿驀地沉寂，女子清脆慵懶的聲音輕飄飄地在空曠之中散開來：“皇上想做便由著他做吧。”這話一出大殿霎時安靜，朝中大臣竟是無人再敢多說一句，紛紛垂下頭去。
    楚臨安坐在龍椅上，身子突然緊繃，空曠的大殿上似乎還回蕩著女子的餘音。
    “嗬。”紫紗中傳來一聲輕笑。
    待朝殿下眾臣散去，紫紗中的女子堪堪笑了，開口卻也不稱他為“皇上”，隻喚道：“臨安，這次做得很好，初次登基，今後你可別讓哀家失望啊……”
    聽不出情緒。
    也是，才八歲的楚臨安又怎麼會懂那太後口中的弦外之音，他心裏攪成一團，也隻得乖巧地應了。